回到家赶上腊月二十五的年集,父母赶集买完年货回来,讯问我,我说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了,过年的气氛下父母没多说什么,但听到“婚礼”两个字,母亲明显眼睛一亮,随即暗淡下来,然后说前几天给我打电话,是打算给我安排新的相亲。我应了一声回房间躺下,没有告诉他们凤的事,也没有责备他们之前对凤做过的事,用被子蒙住头狠狠咬着胳膊,好像那样就能咬死过去的自己,也便能改变发生的一切。
下午母亲把我叫出房间,让我陪客人。在市文化局工作的刘叔叔正跟父亲喝酒。我知道刘叔是来走访亲友的,他每年都这样,拉上一车烟酒之类回镇上,家族里各家各户走一圈。别人回送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觉得他发达了也没有忘记镇上的老规矩,值得大家尊敬。
刘叔说:大小伙子在家呆了半年,让父母操心受累,他们不说你,我也替他们说你。上次和你谈话,叫你谈,谈人生规划,现在能回答了吧?
我啥也没说,端了杯酒递给他,然后闷头吃菜。
刘叔说:在家呆久了咋还连话都不会说了?这大过年的,就不说多了,但是过了年咱得走上正轨了吧?我给你在市种子公司找了个活,过完年就去上班吧。
我只是低着头,却感觉到了父亲射过来的眼神,就嘟囔了一句:卖种子?
刘叔说:卖种子怎么了?有的是想干的。照我看,啥也比你在家窝着强。你爸说你还在捣鼓书?上次我不是说了嘛,写书得有足够的生活阅历和各种经验,懂世故人情,了解生活,上次说起时你连市里开了银座都不知道。我们文化局那些人有的是有学问的,不也得一直学习?从生活中学习,你才能搞出东西。市文联的孙耀宗知道吧?咱们这头一号作家,阅历丰富博学多才,五十岁才出版第一本书,可谓厚积薄发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像你这连婚都没结的也想捣鼓个书……
我很想告诉他:别骂人,我从没想过当作家,你是作家,你全家都是作家。
刘叔越说越来劲:心里是不是不服气?这样吧,别以为叔考虑问题不全面,拿你的稿子来,我找个人给你看看,就权当人家指导你吧!好知道自己的斤两,过了年干工作时好好想想。也不是不支持你这个行为,但你得首先认清自己,同时得做点实事,这半年你挣一分钱了?连科学发展观都要落实到实处,人生也要落实到实处嘛!
父亲见我不动弹,就敲了敲桌子:快去!听不出来好话孬话?
我只好说晚上整理整理,第二天他走时给他。
那晚我想努力写出《二少爷的键》的结尾,却打出来一串又一串省略号。那一切到底有意义吗?在那半年多时间里,我的前两本书用了三个多月,《二少爷的键》居然也用了三个多月。那是怎样的一段时光。我在痛苦和挣扎里写快乐和追求,这居然也能够。那些字句在责难和非议中诞生,在凤的安慰和鼓励中慢慢积累,在结束之前,一个生命却匆匆提前结束。我的脑子开始倒带,从记事时开始回忆,有关凤的言行一页页翻开来,后来我向大脑缴枪了,干脆找出来一张凤的相片放在电脑桌面上,在天亮前完成了那本书的结尾。
我把所有文档放进此前那个破U盘,准备把电脑所有盘都格式化,那台破电脑一直出故障,以后不打算用了。为了保险,我把电子文档备份一份发进了邮箱。
刘叔看着那个U盘说:你这半年时间都放进这个盘里了,这就叫压缩生活,问题是你有没有值得压缩的东西。我找人看看,会尽快给你个结论的,人啊,认清了自己才能踏踏实实做事。
我想了想说:盘别弄丢了,我没别的备份了,春节期间我想把小说放在网上,有的东西要改,快点还我。
刘叔点点头去了。我无奈地笑了笑,不就是想改变我的想法嘛,权威一向有这个义务。
三天后刘叔回镇上,找到我说我那个U盘是坏的,偶尔能打开,但是里面没东西。
怎么可能?那个盘很烂,但还能用。
刘叔说,他回去后就把盘给了文联一个叫孙崇光的副主任,是他女婿的好朋友。孙崇光两天后电话里告诉刘叔,说那盘是坏的。
还好我做了备份,但咋就这么巧一到别人机器上就坏了呢?我接过盘扔在旁边。
刘叔说:你真没有备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