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江湖上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知道一个人的名字,要打听到他的住所是很简单的事,所以道上混的人往往只有一个叫着方便的外号,却没有名字。所以龙哥和豪哥之类的外号不只是为了装酷。
孙崇光很倒霉,作为男人,他可能会怀疑此前在肯德基跟他和小凌见过一面的我,跟小凌有些瓜葛。但是,他绝对想不到我是刘叔的侄子,更想不到我是那个书稿的主人。在这件事上,信息不对等,所以他笔记本未对小凌设防,这说明他还算不上一个精细的男人。
小凌查阅孙崇光电脑的行为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也许跟她谈话时她就是矛盾的,也许是因为我告诉了她凤的事。但是,我不认为她吃亏了,嫁给孙崇光那样的人,是件没意思的事情。
坐在海涛的车里,我下定了主意,不揍他一顿,我也不算个男人,也许我只是需要发泄久积的郁闷情绪,孙崇光只是个发泄的对象。于是跟海涛说了整件事,海涛听了没太大反应,这不奇怪,一个混过的人,怎会对书稿之类的事有兴趣。但书稿引起了恩怨,我和海涛,也就是涛哥,曾经是要好的哥们。
海涛一拍方向盘:干他狗日的!
我说要一起去,海涛拦不住就只好同意。一起去是因为我担心他们做的太过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海涛打了几个电话,说有了消息就下手。我找了个旅馆住下,心里很平静。
第二天中午就收到海涛的电话,说有消息了,人也找好了,我们在旅馆碰头。
那是几个精壮的小伙子,饭后他们很自在的玩扎金花,收拾个把人,不要命不要胳膊腿,这对他们来说比抽支烟还简单还习以为常。
我跟海涛道歉,说托他下水很不好意思。
他说:这算个鸟事。
那天是腊月二十九,飘着小雪,我跟那三个小伙一起去做那件不算鸟事的事。
孙崇光所住小区附近的小广场并不安静,时不时有鞭炮炸响,昏黄的灯光里夹杂着年底饭桌上的香味,广场上停着两辆摩托车,牌子都被摘下,我就是其中一辆摩托车的驾驶员。选择把车停在那里,是因为那里人比较多。
海涛找来盯梢的人说,孙崇光下午开车出去一直没回家,所以我们只有等。
晚上十点多,小广场上的人慢慢散去,我们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这时电话打进来,说人回来了。我立刻发动摩托,拐上了大路,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辆马自达,应该就是孙崇光的车了。
小区没有门卫。我们跟着马自达进了小区,看着马自达停下,孙崇光和另一个男人从车里出来向不远处的一栋楼走去。小区里有几盏路灯,很昏暗,我迅速接近目标,听到孙崇光正骂娘,旁边的人扶着他,显然他们喝过酒。
我们停下车,三个带着头盔的小伙快步走上去,毫无征兆的踹倒孙崇光和那个男人,拖着他们到旁边的大松树下的暗影里开始收拾。对方毫无准备,被拖着的身躯软的像两只去了壳的蜗牛,在进入暗影之前,有昏暗的灯光照在一个人脸上,他被一个小伙搂住脖子,脸朝我的方向,使劲咳嗽,挣扎。他不是孙崇光,但我却一眼认出了他,这个高瘦的四十多岁的男人,正是此前跟高迪在银座开房的男人,那个银座的楼层经理,记得那天我曾很认真的看过他一眼,同样,他也很认真的看我,在我跟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我下了车,戴着头盔,默默地走过去,找了块砖头,扯开一个小伙,瞅准他的头狠狠拍了一下,然后在孙崇光头上砸了两下。被扣住脖子的两个人顿时不挣扎了,软软地躺在地上,见血了。我翻出那个高瘦男人的身份证借着手机灯光看去,那人叫孙崇明,料想是孙崇光的哥哥。一个小伙拉了我一下,然后大家扭头就跑,分别驾着车离开,事情前后不超过一分半钟,包括我砸人后那几个小伙发呆的那几秒钟,也许他们发呆只是因为我本来是监督他们的,怕他们下手太重。我没有让孙崇光承认偷书稿的事,那没必要,同时会暴露自己。
完事后我给海涛打了个电话说年后请他吃饭,就回家了,因为第二天要上坟。
那晚一直到天亮前才睡着。我有些担心把人打坏了,考虑到那里是小区,他们应该很快就叫到人才慢慢放心下来。想给小凌打个电话探听下情况,想了下,那绝对不能够。后来又担心小凌打过来电话兴师问罪,孙崇光被打,小凌是最清楚原因的人,虽然我可以否认。但是小凌的电话始终没来。
第二天中午在坟地里,我点燃了爷爷奶奶坟头的枯草,火细细碎碎地烧起来,噼噼啪啪地响,这时父亲和叔叔们会在坟边摆满祭品和烟酒,照例磕头许下许多愿望。很多年下来,那个坟头前被种下许多愿望,其中有许多条一定跟我有关,它们就像坟上的枯草一样,一岁一枯荣,年年复苏,至今仍未绝灭。其实即使一个人有出息了,别人许下的愿望也不会慢慢减少,愿望跟成就绝非反比例函数,因为欲壑难填。
在坟前的火光中,我跪下去磕头,在石阶上点了几根烟,只有我知道那是我给凤点的。
上完坟后的下午,我在公寓楼前看到一辆车,车旁边站着一个村委会的干部,我的心顿时紧了一下,等弟弟和父亲上了楼,我朝着那个干部走过去,他也向我走来。我一下子明白了。
车里有两个警察,估计是城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