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风很大,一下子吹乱了我的头发。走到天台边上,点上一根烟,我看着脚下的人群呆视了片刻。那刻我想到了父母和家族里的亲人,以及那之前所有的事,使劲喊了两嗓子。
你们,总是问我怎么打算的,在想什么。你们知道吗?我有一个梦想:在一个不用多大的房间,没有谣言和叹息,有一台不需要太新的电脑就好,我可以安静的写东西,不用每天叠被子,不用一天换两次床单,一条用来展览,一条用来睡觉。
你们,还没有彻底清算我被人弄进派出所的事,知道一切后也不会虑及我的初衷,更不会考虑我那么做的动机跟感受。劳什子书稿是个屁,对吧?
你们,我的父母,叔侄婶舅,七姑八姨,朋友邻居,就是我所面对的社会。这社会为什么不让我做想做的喜欢做的事?要生存,打工赚钱很简单,之前我已经试过那种生活了。你们告诉我娶妻生子的责任,我看那是规矩,是道德。谁说道德就是正确的?自由是最崇高的人性,人为什么不能自由的做事,坦率的做人?为什么非要给人戴上道德的紧箍?跟至尊宝的遭遇一样。敬爱父母是为人之本,但不能成为束人之术。我当然明白你们让我走的路做的事,保险,稳固,为我好也为家庭好,但那不是我想要的。你们总是忽略我在坚持自我的时候,一直在做认可自我和否定自我的斗争。这否定主要来源于你们,然后来源于自己。同时,我也在考量成功的微茫,接受失败的可能,就像走在一座独木桥上,桥的四周是无数刀枪,我依然坚持,我的心智顶住所有压力,迎战一切,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强,因为你们所要战胜的只是我,而我要战胜的是你们所有人,还有我自己。这桥通往自由之路,我并不是在犯罪,它本来可以是一条光明的途径,却被搞的充满荆棘、困难重重。是被谁搞成这样?是你们,所有人!我挚爱的亲人,朋友,我所赖以存在的社会,我所热爱的生活和世界!生存很简单,我只需要一点点钱,我不想过程序般的生活,人生有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去你妈的孔子,你自己的感受为什么强加给几千年后的人?
你们,所有人,天天讲道德,什么是道德,对自由和生命的尊重才是真正的道德,若,生命决定回到自然,走进深山,也请不要阻拦,亲情爱情等一切阻挠都是虚伪的理由。生命的本质里有爱,是什么让人不想爱或者放弃爱的权利?而真正的爱,决然不是局限在一个家庭的小爱,走出家门便戴上冰冷的面具。这些很多人都明白,但是大家就是不做明白事。
我想操这个世界,我怎么不操这个世界?可我又爱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我叼起烟卷,拿出了彩带。我在天台边没找到可以挂彩带的东西,于是把天台中央用来晾衣服的铁丝解开,拿砖头敲成两截,然后把两截铁丝的两头系在晾衣杆上,另外两头拖拉到天台边。不错,长度刚刚好。
我很顺利地把一条彩带系好,然后解开彩带上捆绑的线,把它放在地上,系第二根彩带。一阵风吹过,哗啦一声,系好的那条彩带被吹脱了轴,沿着楼边垂了下去。
展开就展开吧!我趴在天台边望下去,彩带大概垂到二楼的位置,我看到了第一个大字:人。看来是“人行健天算个屁,我就是天”那一条带子。我仔细从上往下瞅了瞅那些字,算不上好看,但很工整,很大,像钢笔字的字形,就很满意地点了下头。却不料在那个空挡,手里一松,另一条还没系好的带子一下子被吹跑了。我赶紧追,却没有抓住它,眼看着它从楼顶飘落,斜斜地落在远处,想必那上面的带子也该松动了,但没有展开。我暗骂了一声,想下去捡它。
我先点了一支烟,靠在天台上休息,又回头看了看正在迎风招展的那条彩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很别扭,毕竟第二条带子的内容才是重点,就想把它先收起来再说,于是探出一点身子,想把它拉上来。
探出身子的时候,眼前的一幕把我惊呆了,楼下竟已聚集了一大堆人,有人正伸手冲楼上指指点点。
他们在看带子上的字吗?正想着,我听到几声大喊:嗨!哥们!要跳楼吗?
跳你妈!我嘟囔着把烟头狠狠丢了下去。
此时,楼下人群更加庞大起来,更远处的人们奋力跑来,那积极的样子怕是连鞋子跑掉了也全无所谓。恰如天涯法哥写过的:商厦里值班的收银员跑了过来,理货员售货员跑了过来,扫地的大叔大婶跑了过来,花店里的老板娘跑了过来,无数热恋的情侣跟拜年的人跑了过来,广场上的仓颉雕像也跑了过来,从上空看去,那人群比春运的火车站里还要密集。小轿车的汽油味和玫瑰花香在空气里混杂,鞭炮声为所有人加油,“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孟庭苇的歌声依然动听,人们忘记了口袋里的安全套和交欢的快乐,所有人期待或静待一场好戏的上演,无数或粉嫩或粗壮或常规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扯的老高老高。
有人的地方总有人爱出风头。有人在人群里拢起手积极喊起来:哥们哎!要跳就快点跳吧!这大过节的,天也挺冷的!
我日你妹!回家看你妈跳去!我的声音很大,但看楼下的人淡定的样子怕是没有听到,估计声音被风吹散了,看来喊话方面,楼下比楼顶的我占据了更有利的位置。
接着又有人喊:你写的那是个啥意思啊?
听到这句,我不由得乐了,干脆走到边上,背靠高出来的一块墙坐在了天台边缘,我确信自己重心的位置很安全,很踏实。心里想,一帮子可爱的人啊,就好凑个热闹,平时面对的顶多就是个升迁,出轨,择校,择院,择业,这下子碰上个“跳楼的”,跟自己无关的,想看?就看个够吧。不过哥不伺候太久,我低头看了看烟盒,还有一根烟,抽完就走,下楼找到那根彩带挂上完事。
最后一支烟抽到了一半,人群继续聚集,被扯着的鸭脖子越来越多,突然人群哗啦一下子分开,警车冲进了人群,后面还有几辆消防车和城管车。看来有好心群众报警了。警方的动作挺快的,我低头看了下,从人群聚集开始,才五根烟的功夫而已。混合车队进来后,人群再次合拢,外围建筑大大小小的窗户上也挤满了脑袋,我向四周看了看,惯性的根据军事博览里看来的东西,在当时的风力和风向条件下,判断哪里是最有利的狙击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