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娜把烟放嘴里点着。大姐看着她,犀利的语气抛过来,可见是有些感情:“你以前不是不抽。”丽娜自顾自吐着烟圈,美的像佛堂前水池里浮动的白莲花。“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她的眼睛是一弧弯月。大姐压低声线:“抽烟会堕落。”丽娜说:“做这行已经够堕落了,抽烟还能堕落到哪去。”大姐有些生气:“已经堕落了为什么还要更堕落。要堕落你去吸毒多好。”丽娜依旧不改腔调,有些冷又好像是带着亲切的温情的语气:“我就是没钱才做这行,一包烟几块钱,吸毒就把这赚的钱都败光了。即便败光了也负担不起。”
大姐无言以对。房间里安静下来。一如开始。
三
走廊布上彩色的灯,它们永远是新的,在每一个新鲜的夜里点燃。阁楼是姑娘们的房间。她们两人一间,并不是住在酒店的客房。或许,职业和生活该是分开的。即使,它们有着难以割舍的关联。一道小木门连着下楼的台阶通向豪华的酒店走廊。曲折如宫殿,欧式风格的装饰,高高的天花板。和佛山这座城市的荒芜对比鲜明。从酒店到地铁口二十分钟摩托车程。停在酒店门口一排摩托车。他们知不知道这家酒店是当地最出名的风月场所。知不知道这酒店的老板管理着广东的数十家娱乐宴会厅。酒店,沐足,洗浴,按摩。各种服务,色情或非色情。
他在武汉的市中长大,房子朝向汉江。他吃热干面上瘾,大厨最擅长的就是热干拌面。几个湖北哥们聚在一起喝酒抽烟打麻将,没有什么事情也好像是要忙碌到天亮再睡到午后。他终究成了老板,儿子读广州最豪华的贵族学校。一年十几万的学费。离婚。再也娶不到合适的老婆。一堆美丽性感的女人在他的背后搔首弄姿。他调戏着她们,他也跟她们中间相对安全的姑娘做爱。他喜欢安静的姑娘。聪明的,幽默的,不多事的。可再不敢娶。他身边的,行内的姑娘。即便不是行内的,又有谁是可靠的呢。她们总会知道他的职业,同他在一起都是图他的钱。他可没什么审美品位,他还是听着慢摇伤不起这样的网络歌曲。还是看不懂名画古董。他还是要拥着厚重硬朗的啤酒肚入睡。他的眼角下耷拉着一枚有点壮丽的黑痣。他其实还是一无所有,除了钱。当然,还有醉生梦死和隔着几个世纪长久期盼积淀的空虚。
房间里沙沙的对讲机响,像灰白色颗粒状的烟雾扩散到每一处角落,每一寸肌肤,每一只耳朵。A区30808试房。姑娘们立马站起来,匆匆提了包往外走。镶满了金色亮片的塑料手提袋,上世纪三十年代百乐门的浮夸。高跟鞋扑哧扑哧,张牙舞爪往前奔,洁白的牙齿裸露在空气里。小木门被打开,姑娘们紧张而有节奏的跑在了这座完全属于她们的宫殿的红毯上。她们永远是被动者,也永远是掌控者。一旦她们失去了主动的位置,她们的整个人生就会像这座随时消失的宫殿一样被摧毁。水晶吊灯也开始活跃起来,白礼服的男侍应生在走廊一次排开,眼神里不是轻蔑而是艳羡。他们出不起的价格,能看穿一切美景的眼睛。半悬着的大奶子,卷翘的臀部,细腻的皮肤,朱砂红,宝石蓝,荧光粉各色纱质裙摆,尖头细跟鞋要扎进身旁人的心脏。斜曲变形的假睫毛,玫红色有些干折和裂痕的唇彩,细长的,光芒一直摇曳着暗下去的耳环。没有香水的味道。我确定,没有香水的味道。依照我对各式香水的判断和敏感,只有走珠和抑汗剂清雅的味道。足以被她们艳丽饱满的妆容狠狠压下去。那一个瞬间,你只觉那不再是一个刚刚降临的黑夜,而是给姑娘们打开欲望和希冀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