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母亲就忙着给我们蒸过年的馒头。白胖胖的馒头出笼了,母亲拿着麦秆做的梅花蘸了颜色给馒头点花儿,抑制着眼泪说:“我儿子在外面不知道咋受冻挨饿呢!”在我的记忆中,那个春节母亲的泪从没干过。直到来年二月二,我们一下收到了哥的几封信。母亲不识字,但能认得哥的笔迹。每次收到信,父亲都要给她念上十几遍,之后她就如得了宝贝似地捧在手里。
那些年,我们最期盼的就是能经常收到哥的信。不管是不是节日,有了他的信就是好日子,父母亲的眉头展了,我们也就高兴了。
因为家里穷,哥在东北上学几年,从没回过家。第二年刚入冬,听说县粮站招临时补破麻袋的女工,母亲就跑去了。为了多挣点钱,她给自己“抢”了一大仓库麻袋,一头扎进去补了起来。进入三九寒冬后,母亲在不能有一丝火星的仓库里冻得实在受不了,只好用麻袋把自己围起来。为了赶活儿,她几乎不喝水,每天啃几个冻硬的馒头,晚上只睡三四个小时。直到第二年开春,母亲终于把山一般的几万条麻袋补完了。当她以每条麻袋3分钱的酬劳领到工钱时,顾不得自己冻伤的双脚和磨得滴血的双手,就急忙赶到乡上的邮电所,把钱寄给哥。当我们老远看到母亲一瘸一拐地从山路上往回走时,禁不住疯跑着迎上去。母亲搂住我们,瘦得深深陷下去的眼睛里充满了柔和而慈爱的光芒。
又过了几年,我也到外面上学去了。再后来,弟弟也到外面读书了。多病的父母亲仍然步行在家和邮电所之间。记得有一年,我要交实习费,接连给家里写了几封信却得不到消息。就在我急得团团转时,终于收到了父亲寄来的钱和信。父亲在信中为没能及时给我寄钱深表歉意。我知道家里给我凑学费不容易,但总算收到了实习费,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直到假期回到家我才得知,父亲当时为给我凑实习费,卖羊时被羯羊撞倒,腰部受了重伤。一星期后,父亲拄着拐杖去邮电所给我寄钱,老冯问他说:“我快退休了,你还得跑几年?”父亲笑着说:“快了,等娃娃们奔上饭碗我就不跑了。”
是啊,多少年来,乡间邮电所就这样连着亲人和远方的游子,一次次寄去父亲无尽的牵挂,也一次次收到游子报来的平安。
如今,我们一路驱车高速行驶,仅用了5个小时就走完了哥当年3天才能走完的路,这不由得使人惊叹时代的巨大变化。
故乡的山顶上,轻风阵阵,我们纷纷下车张开双臂纳凉。此时,老家破旧的大门口,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正翘首盼望着我们回家。而在村后的远山上,母亲的坟头已经被野草淹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