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瑟
媒人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和她都成了当地的大龄“剩男、剩女”。他是因为不甘心呆在那个偏僻的乡镇中学,一直在考研,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啃书,有人介绍对象,他就说还不急,这一句不急说了6年,考研却总是失败,他开始变得沮丧、颓废,更加自闭,婚事也耽误了。
她毕业于师范学校,却做了行政。因为个子矮、模样普通、性格又温吞羞怯,学生既不喜欢她也不怕她,第一次讲课,在调皮学生的连轰带闹下她几乎“逃”出了教室,从那以后就再没进过教室,也是这样的失败让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那天,喝得酩酊大醉的他躺倒在宿舍的门口,好心的邻居大嫂把他搀进屋子,叹了口气,说:“你说你这好人好样的,怎么就过成了这种日子。”醉眼之中,他看着大嫂略带忧色的脸,想起头发花白的母亲——她不止一次佝偻着身子从村里赶到学校劝他:“川儿,咱别考了,找个人结婚吧,人总是要过日子的……”他咧嘴苦笑,心痛如割。
因此当有些自暴自弃的他以相亲的名义坐在不善言辞、模样普通的她面前时,只淡淡地说:“我这个人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如果你不嫌弃,咱俩就先处着吧。”
之后这段关系就这么不冷不热地维持着。他几乎没主动去找过她,倒是她经常来照顾他的生活,把他的啤酒和泡面都收走,然后到集市上买回菜、肉来做给他吃,呐呐地解释了一句:“光吃那个把身体都吃坏了,这样咱俩搭伙吃还能节省一些呢。”她又偷偷地把他的被罩、床单、衣服,甚至内衣袜子都一并洗了,他回来后惶恐不已,说:“以后我的东西我自己洗。”她红着脸低首不语。而宿舍区的同事们看到她在屋外晾晒衣服的情景,都笑说“看来这两个人有戏了”。
他却为此心烦不已,内心总有些不甘,也说不清是对她还是对自己的现状,拒绝的话却总说不出口,只好故意躲着她:下了课不回宿舍,跑到操场上打篮球。这天下午,他一不小心把脚扭伤了,一瘸一拐地往宿舍走,正遇到去锅炉房打开水的她,焦急之下,她慌得扔下暖瓶过来扶他,一地玻璃碴倒让他的心不由紧了一下。她丝毫没有察觉,只让他坐下别动,然后匆匆跑去医务室拿药。她回来时,他已自己走回宿舍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了,自然痛得呲牙咧嘴。她埋怨地扶他进屋,然后打来一脸盆冷水,又把一个塑料袋里的冰块倒进去,把他的那双大脚小心翼翼放到了盆里,一边轻轻敷着一边反复唠叨:“大夫说24小时内冷敷,24小时后热敷……”
那一刻,他有了一点小小的心动。也为着这小小的感动,他终于鼓起勇气,口气柔软地说出那句:“小梅,其实不用这样的,我们……”话还没说完,她猛地抬头直直地看着他,让他戛然把后半句怯懦地咽了下去,小梅早已红透的眼睛里滚出泪来,滴在他的脚上,冰凉,他却感觉滚烫、滚烫……
二
结婚的前夕,他去她家。她的娘正坐在炕上忙着做被子,她说:“娘,你象征性做两套就行了。我们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娘却说:“那可不行,得给你做够十铺十盖。被子、被子,就是给你做一辈子用的被子。这是要你一辈子都过得好好的……”她一下子不语,脸红,而站在旁边的他,心也震了一下,心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婚后的生活是平静而琐碎的,波澜不惊。他没觉着幸福,也没觉着不幸福,他只是知道自己有了让别人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生活,早已对前途失去信心的他渐渐蛰伏于这种无色无味的日子。但是那些忐忑、焦虑偶尔还是会冒出来,似乎要唤醒原来那些勃勃的雄心,烦躁之下他便扎进书堆儿啃一些大部头的文字,似乎只有在书中,那颗心才能平静下来。而她只是一直默默无声地“伺候”着他。
不久之后,杂志上一个栏目的征文让他心动手痒,带着跃跃欲试的心情写了投出去,本没想着有结果,不料编辑却打来电话,问他是否愿意再费心修改一下。当然那些“文笔不错”之类的话还是让他有了些傻傻的小欢喜。稿子用了,得了25元稿费。从那以后,他开始不停地写、不间断地投,却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刚复苏的心气又开始被沮丧、焦躁包裹,他开始无端地发脾气、抽烟、酗酒。她有些怕,温温吞吞地劝说了几句,他充耳不闻,便再不敢做声了。他做的事,她帮不上忙,她只是如常地顾好家里的柴米油盐,不给他添乱。
稿子还在写,还在投,渐渐地有些“豆腐块”登上当地的报纸。只是稿费却少得可怜:5元、8元……让他有点失望,感觉自己的价值还不如学校门口摆摊儿修鞋的老头儿。而同事们却时常打趣地称呼他“作家”,更让他哭笑不得。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点稿费真还不够纸笔、信封、邮票钱,更不用说他越来越多的烟酒钱。所以后来再来了稿费单,他干脆连看都不再看,直接丢给她说:“你去取了,买把菜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