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代头号智者刘伯温名下,居然挂靠着一部常识大典——《多能鄙事》,举凡饮食、器用、方药、农圃、牧养、阴阳、占卜之法无不俱载,是当时家家必备的工具书。有人说,这部书跟刘伯温八竿子都打不着,坊间托名于他,是为了扩大影响和销路。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由公认的智者来倡导多能鄙事,才会产生显著的功效。
“多能鄙事”源自《论语•子罕篇》。太宰好奇地问子贡:“你们的先生是圣人吧?为何这样多才多艺?”子贡告诉对方:“天意要玉成我们的先生为圣人,就赐予他一些非凡的能力。”孔子听说此事后,不以为然,他给出的标准答案才真叫靠谱:“我年轻时身份低下,所以会干不少粗活。”儒家的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现在打量它们,样样都不算粗活,但在当年,由于有人专司其职,贵族对这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必修课不肯上心去学,精通更谈不上。“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孔子强调自己的能力源自于小时候的底层历练,这种诚实非常可贵。
古代的大智者多半出身贫贱,粗活儿干得好,细活儿才干得成。傅说(读“悦”)修筑过城墙,吕望贩卖过笊篱,百里奚养过牛,诸葛亮耕过地。史有明文,并非虚构。顶级文豪苏东坡也酿过糯米桂花酒,以独家烹饪法做出美味可口的红烧猪肉。干粗活儿,并不是可羞可愧的事情,恰恰是他们生命中一段不可或缺的宝贵经历。这说明,大智者的悟性也须接足地气才行。
要了解魏晋名士的绝版风流,就不可不读《世说新语》。在“简傲”类中,描绘嵇康的笔墨尤其传神:嵇康在大树下与好友向秀打铁,贵公子钟会专程来拜访他,他却视而不见,良久不交一语。钟会遭到冷遇,不免感到尴尬,既然搭讪不成,只好溜之大吉。可钟会刚转身,嵇康就用冷冰冰的语气问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也很机智,口才一流,原版录音是:“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嵇康得罪了贵公子钟会,这个无解的死结最终就只能靠快刀斩开。嵇康弹琴时,“手挥五弦,目送飞鸿”,固然超逸非凡,但他打铁时,傲睨左右,旁若无人,精气神十足。鼓炉甚乐,打铁亦欢,嵇康这是在做鄙事?简直是在干绝活,人格的魅力如火星般迸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