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当初想到他笔下会产生一部世界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不朽作品吗?他想到身后会成为“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恩格斯语)”吗?不会!他只是怀着炽热的激情写呀,写呀,一直到他1321年客死他乡前夕。
那是我阅读《神曲》的9年后,地中海的5月,我终于到了罗马。一天清晨,友人开车陪我到了佛罗伦萨。在这里,我欣赏了“刺破青天的”钟楼尖顶、圆顶大教堂以及文艺复兴时代的精美绝伦的雕像和绘画。然而,我急于去寻找但丁的足迹。我在阿亚诺河北岸不远处一条狭窄的石街旁找到了但丁的故居。这是一座花岗岩砌成的两层楼,下面有道拱形大门。右边外墙上有块铜牌,上面刻着:“我出生和生长在大山谷里阿亚诺河美丽的河畔。——但丁”左前方石墙上有一座高昂头颅的但丁的半身铜像。我踏着那条石路,走向阿亚诺河,到老桥去。我想,诗人一定曾无数次地走在这条石路上。我看见那条从东向西奔腾的河流和河上那座古老的三拱桥了。老桥上两边挤着许多艺术品商店,附近是熙来攘往的民间市场。
人说这里就是但丁和贝雅特丽齐再次相遇的地方。此时,我遐想联翩,我见过的HenygHollidag名画里的情景在眼前出现了:身穿鹅黄色绸裙的贝雅特丽齐,在两位女友的陪同下,从老桥方向缓步走来,而但丁穿着墨色长袍,头戴红色护耳帽,右手用力地撑着石墙,伫候她的到来。她和他的目光在一瞬间相遇了,然而,她立即收回了目光,直视前方,但她左手拿着的那朵白玫瑰紧紧地贴在胸前,表达出内心深处无法克制的激情。而但丁仍失神地凝视着她,用左手使劲地压住心窝。
这次相遇在但丁的心灵深处引起的撞击是如此强烈,它影响了诗人一生的情绪、感情甚至性格。
此时,民间市场上突然传来的喧哗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位北非移民夺走了一位外国游客的相机,两个警察扑上去,把他压倒在地。
傍晚,我的友人开车送我回罗马。夜幕降临了。不知为什么我们的车开进一条黑暗的森林小道停下来了。我下车,借着车灯的亮光,看见一位穿墨色长袍的人走来。他不就是在老桥见到的诗人吗?诗人迎上来说:“东方人,我相信你的诚意,特来接待。”于是,他引我走出了森林,来到山脚下的一扇石门前。我在微光中见石门上刻着一首诗文:“由我进入愁苦之城……进来的人们,你们必须把一切希望抛开!”我问:“大师,我敬请您指引我去寻觅少年时盛夏之夜一位与我携手同行的女孩,可否?”诗人说:“东方人,你必须进入此门,你有足够的勇气和意志吗?”我点头肯定,又问:“大师,您如写一部新《神曲》,定要把20世纪两次大战的发动者以及形形色色的骗子们送进地狱的底层。”诗人未等我说完,面有愠色地说:“东方人,难道你们要逃避历史责任吗?是你们必须写出无愧于你们时代的‘喜剧’(注:这是《神曲》的原意)!”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我悚然一惊,见那扇厚重的石门移动了。
此时,我听到开车的友人说:“刚才一声闷雷把你惊醒了吧。暴风雨快来了,不过,好在前方奔向罗马的路是畅通的。”(庞炳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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