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洁
腊八节一过,腊月的味道就一天天浓了。
小时候,我看到母亲一进腊月,就分外忙了起来,除了一双又一双、一件又一件地为我们赶做新鞋、新衣,就是变着法地做各种美食。比如,腊月初八为我们熬腊八粥,腊月二十三小年,为我们打糍粑、酿米酒、烙芝麻灶饼,除夕为我们包饺子、煲排骨藕汤、做这样那样的蒸菜……无论生活多么清贫,但到了腊月,我们总是能吃上几顿好饭菜的。
小时候,我们没有丝毫享受零食的奢望,但在腊月,母亲总会为我们炒一些苞谷花儿和红薯丁儿之类的东西,那是童年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零食了。总也忘不了在朦胧的桐油灯抑或玻璃罩子灯下,母亲为我们炒苞谷花儿和红薯丁儿的情景。苞谷里常常有许多“铁豆”,炒不出花儿来,那我们也吃得津津有味。
母亲就这样为我们做了一年又一年。
我这一生对厨房,对做饭、烧菜总是乐此不疲,应该是从小受母亲感染的吧。
婚后,我承接母亲的慈心温爱,母鸡护小鸡般张开翅膀,庇护着我的两个儿子、我的家。和母亲一样,一进入腊月,我就醉心于给我的丈夫、儿子打糯米糍粑,累得大汗淋漓却快乐无限;我从南方老家带来酒曲子,一盆一盆地为我的家人自酿香甜的米酒,米酒里煮两个荷包蛋是丈夫喜欢的早餐,也是年节里我们一家人的美食;我能一次擀2斤面的面条,切得细细的为全家人做豆角肉丝焖面、牛肉面、炸酱面、臊子面;我把葱花饼烙得外焦里嫩,我把土豆丝切得比绿豆芽还细;我学会了蒸又香又暄的包子,学会了一张一张地擀北方饺子皮;最令我开心的是我向邻居大妈、大婶学会了腌制冬菜:雪里蕻、圆白菜、大白菜、芹菜、胡萝卜、水萝卜、辣椒、香菜,经我腌制过后酸辣脆甜各味适中,成为过年油腻之后最开胃最受欢迎的一道下饭菜。
当年,在贫瘠的塞外,每到冬季,我就三缸四缸地腌制冬菜。因为漫长的120多天里,塞外是见不到任何新鲜蔬菜的,腌菜过冬是家家户户必做的冬事。邻居们都说我腌的菜好吃,他们说我的“手气”好。以至于一到冬季,邻居大娘总是让我去为她往缸里摁菜,以至于腌了一辈子菜的我的婆婆也不再自己腌菜,总是让我全程操作,她说我腌的菜香,说她腌的菜发苦且容易腐烂。
以至于到今天新鲜蔬菜常供常新的时代,我的大儿子、媳妇一家,依然让我立冬之后去为他们腌菜。腊月里,他们一家人赞不绝口的就是吃我腌制的冬菜。
“手气”是什么呢?也许,这是一个生命密码,谁也无法解释这其中的玄妙。我只是觉着我这一辈子都是在用心过日子,因为有围着我的亲人,我辛苦着并快乐着,我只想一心一意为他们创造生活。
不喜欢做饭的日子发生在这个温暖的家庭只剩下我一个人之后。
我的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先后独立成家并与岳父母生活在一起,我的丈夫9年前离开了这个世界,一个其乐融融的家从此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时候我发现自己真的一天天不用心做饭了,也不用心吃饭了。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再不就是把一顿饭菜做很多,下一顿甚至再下一顿就是到冰箱里找旧饭剩菜充饥。我真的是不想伺候自己了。尤其到了腊月,再也不是早早闻到年的味道而是一天天逼近的孤寂、思念和伤心。
今年的冬季,整整75天的日子我在小儿子家度过。因着他的岳母身体不好需要回老家休息,他3岁的小女儿需要人照看。我便走进了与儿孙快乐厮守的日子,走进了一个逝去多年的腊月。
与儿孙在一起的日子,回忆过往岁月里无数腊月里的温馨,我总是独自会心一笑。腊八节前一夜,我一直操心早早起床为儿孙熬粥的事,以致睡不实,不到6点就醒来,赶紧把泡好的江米、大黄米、红小豆、绿豆、大芸豆、栗子仁、莲子仁、樱桃干熬成一锅八宝冰糖粥,下午,又为他们用北京米醋泡了一大瓶“腊八蒜”。
我如此用心地做着腊月里的事,我想应该是万千烟逝之后的一种情之归依吧。
我的小孙女叫多多,我很感恩与其“共舞”的腊月。虽然很累很辛苦,但却幸福着。和一个聪明可爱的小东西在一起,她让你一天多说出比平日多一百倍的话,当我极其温柔又假装童音地与她没完没了地对话时,内心便升腾起无比的温馨感和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