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小丫
味蕾是有感情的,这是我用很多年才搞明白的一个道理。
原来以为有些人天生比较固执,这是性格所致,其实不然,固执中也有相当成分的感情比例。我的表叔是一个典型,他最突出的表现是在对事物的坚持上。
首先在他的厨房里放不得胡椒,哪怕在外面吃饭吃出胡椒味,他也要说,真是浪费,天府之国这么多的红辣椒青辣椒,放什么胡椒。其次他见不得咖喱,他说黄不拉叽的,什么颜色,要辣你就鲜明点儿嘛。他还不待见芥末,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芥末,却气哼哼地抱怨,这玩意儿打得人鼻涕眼泪的,长啥样儿都看不到。
我曾经问他,如果做白味的菜(即不见红油却要有辣的口感的菜,比如烧肚条之类的)咋办呢?他引经据典地告诉我,烧肚条的全名叫大蒜肚条,是借大蒜的辣。大蒜没颜色吧,呵呵。
还真是。我又问,如果没有大蒜呢?
用青辣椒,切得细点儿就行。
如果冬天没有青辣椒呢?
哎哟,冬天不是吃烧肚条的季节,吃点儿别的。
宁愿不吃,这份不为瓦全的气节令人尊敬。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钟情于辣椒,他说从小在辣椒地边上长大。我说世界很大,还有一些辣是值得尝试的。他说不一样的,从翻土播种到发芽结果你都了解,头天晚上下场雨,天一亮就知道这辣椒苗子又蹿高了几厘米,这样的食材吃到嘴里味道绝对不一样,这一口吃着辣一点儿,那是前两天太阳好,它劲头足呢。不是嚼它,是跟它说话咧。
表叔是个让人尊敬的人,同样值得尊敬的还有我的发小。她每年都要做几坛醪糟,那叫日夜兼程啊,起早贪黑地,不只是花多大力气,更有专注,完全是照顾新生婴儿的架势。醪糟是发酵食品,最关键的是温度与时间。她用一个小房间作为工作室,一盏小灯昼夜明亮。各种薄的厚的棉被捂着这些坛坛罐罐,间隔多长时间换一次热水袋,再打开坛子观察并与空气适当接触,都有详细记录。而做这些之前必须像外科医生那样用肥皂洗净双手。
对待食物有了这种内心的专注和外在的仪式感之后,一切都变了。每年大家都以分到一小瓶醪糟来印证与发小的深厚感情。我到北方多年,这依然是冬天里的惦记。有一回开车到机场取这一小瓶,路上堵车,来回5个多小时无怨无悔。
想想现在各种食品,农药化肥添加剂,有毒有害的保鲜方式,看上去鲜亮,哪里有感情。终于有一天发小无奈地说,哪里是念旧哦,是保命呢。
味蕾真是有感情的,发小年年冬天吃着自己精心酿制的醪糟,岁月流逝,青春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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