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波
自从梅彩走后,我家的门铃就没有再响过。那些来找她打麻将的人再没有来过,可这天,门铃却突然地响了。
我怀着蹊跷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一下子愣在那里。只见她提了个大纤维袋子,满头是汗,呼吸急促。也许是她不会开电梯,竟自己爬到了9楼来。我赶紧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把她让进屋里,只是还没等我去给她倒口水喝,她就皱起眉头叹起气来:“你这日子怎么可以这样过?”凌乱的客厅里,茶几上是我和5岁儿子的晚饭:两盒方便面,一袋榨菜,还有我的半杯廉价白酒。
半年来连续的重大变故,已让儿子有了轻度的自闭症,他并没有开口叫一声“姥姥”,依然低着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那半根火腿肠。她上前摸了摸儿子的头说:“日子再怎么凄惶,总不能委屈了孩子,还长个儿呢。”说着走到那个大纤维袋子跟前,解开扎口的绳子,从里面变魔术般地掏出好多吃的东西来:有花生、有红枣、还有晒好的薯条……
她捧了两大捧放在儿子面前,然后竟然又从袋子里掏出好几袋蔬菜来,风风火火地跑到厨房,不一会儿,端了两盘香喷喷的炒菜上来。
我想象着她是如何坐了火车、又打听着坐了几路公交车来到我的家的,她只是个60多岁很少出远门的农村妇女。感动的同时心里也觉着别扭。因为梅彩走了,我和她应该算是没什么关系了。
其实确切地说,半年前,我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的女儿梅彩和我离了婚。结婚6年,我们的房贷还差20多万没有还清,我的工作也没有丝毫起色,收入低微,有了儿子后,日子更是过得捉襟见肘,而梅彩一直也没有找到哪怕能糊口的工作,巨大的压力让我一天天变得忧郁、木纳。终于有一天,梅彩对我说她过够了这种日子,其实到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外头有了人。可是天不作美,她还没有如愿地过上向往中的美好生活,就和新男友在一次醉驾中出了车祸,双双身亡。
我没有解恨般的庆幸,我只是感到荒唐和无助的悲凉。
而离婚的事,我们都还瞒着双方的父母。梅彩的意外身亡,似乎也没必要再去让老人们徒增一份烦恼与悲愤。把这个不光彩的秘密埋葬、在我心里自然风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其实,岳母性情朴实,为人和善,待人实诚。都说“姑爷是丈母娘的半个儿”,她待我倒像整个儿子,因为她没有儿子,只有三个闺女。我何苦说出这种丑事来让她烦心。只是当她说出来要在我这里住下帮我带孩子时,着实让我有些惊慌。
而她的理由却又让我找不出回绝的借口,她说,你一个大男人又要工作,又要顾家,把孩子都耽误了……
我说,我想过要雇一个保姆。她拉下脸来说:“你知道雇一个保姆要花多少钱?二妮儿(她的二闺女)在城里给人当保姆一个月要2000块钱,就你那点工资,还了贷款还不知够不够你们爷俩吃饭的……”
听了这话我心里有愧,没话儿回应她。
有了姥姥在家照看孩子的日子,的确让我轻松了许多,孩子脸上的笑也多了许多。我业务渐渐有了起色,日子突然过得有些味道了。
我还喊她“妈”,她也真像个妈一样每天嘱咐我这、嘱咐我那。
一晃一年过去,儿子就要升小学。可开学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她突然说要回乡下。
我说:“妈你怎么能走呢?”
她说:“孩子要上小学了,你就不用那么费心了。再说,梅彩已经走了一年多,你也该生心再找个人,才算是正经日子……”
我的眼泪竟不知怎么一下子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