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婷是上海人,岳父是普普通通的公务员。我认识小婷那年,他刚刚退休。岳母以前是下岗工人,后来成了居委会的一员。很普通的家庭,但以上海作背景,就会有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比如他们的退休金,比我父亲的工资还要高。再比如他们手里的两套计划经济时代留下的老房子,从容不迫地就涨成了近百万的身家。
2004年,我向谈了4年的小婷求婚,小婷没犹豫地答应了。但是她的母亲,开出了张让我心惊肉跳的礼单。其实现在看起来,一点不过分。买房,办酒席,礼金2.8万。女方买车,装修,置家具。然而那一年,上海的房价已经开始离谱了,对于工作不满两年的我来说,即便按揭,也捉襟见肘。
万般无奈下,我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说的还是那句:“我过去看看。”
他来的那天,从火车站直接去了小婷的家。路上,我问他,想好怎么办了?他说:“还能咋办?和人家父母谈谈呗。”
说实话,我没想过两家父母会以谈判的形式完成了第一次见面。女方主力,就是我的未来岳母,而父亲一上来拿出了撒手锏。他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摆在桌上,说:“少军那儿有多少,我不太清楚。我退伍的安置费和这几年攒的都在这儿了,一共4.6万。多了,真没有。但是,我想说,我是个军人。我这辈子教给我儿子,就是个正字。小婷肯嫁,我保证她不受委屈。我儿子要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我就先削(打)他。”
小婷的母亲听完了,接不下话。但她一直不说话的父亲却说:“那就这么定了吧。”
我和小婷远远地换了眼神,情不自禁地笑了。
那天两家做了个互换的决定。小婷的父母拿出一套房子给我们,买车的事以后再说,父亲的存款用来装修买家电,剩下的,我和小婷自己筹。
从小婷家出来,我终于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说:爸,谢谢你啊,解决了我心头大患。
父亲却一直黑着脸,沉默不语。第二天,他就买了车票回鞍山。我要送他,他执意不肯,说不想耽误我上班,我只好送他到楼下的公车站。临上车前,他忽然对我说:“爸这个人性格不好,在社会上挣不到什么钱。你娶个媳妇儿,还得住到人家家,委屈你了。”
说完,他重重捶了我肩膀一拳,转身上车了。
我站在车下,挥了挥手,讷讷地说不出告别的话。
其实,我明白他难过什么。也许是我在这座现实的城市住久了,习惯了在“钱”字面前,坦然地委曲求全。可父亲不行。尽管小婷的父母面子上还算礼貌客气,但他们自上而下的目光,还是刺伤了他。那种被物质支撑着的优越感,是无论怎样挺直脊背都无法阻挡的。
4个月后,是我和小婷的婚礼,父亲推脱身体不好没来,但我知道不是,他是不想亲眼看我以“倒插门”的身份“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