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答应得十分痛快:“要什么都行,明天拿袋子来装。”
他愣了半天,仿佛听不懂,忽然中学生似的一个大鞠躬。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出了门。半路上,只觉得脚下越来越冰冷刺痛,他一低头才发现,居然忘了换一双出门穿的厚鞋。那零下几十度的严寒,绝不是一双家里穿的轻便鞋可以抵御得了的,可他心里想的是,万一去晚了呢?寒气沿着他的腿攀爬向上,脚底的疼痛让他觉得道路仿佛是利刃铺成。终于走到了营地,他一把拉住营长的手,喃喃道:“热水,给我热水泡脚。”人已不支地靠在门上。
整个连队都乱起来,匆匆帮他脱鞋检查,又拿雪来搓脚——幸好没冻坏。营长急得直跳脚:“你看你看,换双鞋再来嘛……”
他说:“是我心急,孩子没满月呢。”
营长问:“是儿子?”
他答:“不,姑娘。”
营长“噢”一声,又问:“头胎?”
他的两只脚轮流收缩,咝咝吸气:“老二。老大也是姑娘。”
营长一跺脚,“丫头片子,也值得?”
他抬一抬头:“不是这么说,男孩女孩,不都是我的孩子?”
那天他走的时候,带了一大块腌肉,一个毛扎扎巨型刺猬似的猪头,一捆带鱼,10斤鸡蛋……营长拎来一双石头般厚重的军用皮靴,还有几袋冰糖,说:“给侄女们吃。”
“咝啦”一声,他打了一个蛋,想想,又打了第二个,空气中充满荷包蛋的浓香。他颤巍巍端到她面前,她俯下脸狠狠地闻了又闻,再抬起头,眼里全是流离星光……
30年后,她的小女儿问她最心爱的食物是什么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荷包蛋。”
而我,是他们的第三个,也是最小的女儿。那包晶莹剔透的冰糖甜过我们三姐妹的童年。当年他们在校园里种下的那些小树,都已长大成材。那浓绿的树荫,在我整个大学时光里,一直温柔地庇护在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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