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延滨
这次同学会一直总在我心中,放不下,提起笔,又不知从哪儿说起,怕辜负了这场聚会给我心中增加的分量。一天天过去了,就这么也过了六七年了,没能消褪,梗在心里,总时时感觉见到它。前几天到江西去,钻到大山的洞子里,看钟乳石。那是一个新开发的山洞,石头还是活的,水珠一滴一滴落下,在灯光下晶亮剔透,然后,像露水挂在睫毛上,石头上白雪般绒绒的石花,据说,也有千年的高龄了。我突然想到那次同学会,我必须把它写出来,尽量简单地放进文字里,不要让它在心里结成一朵石花,让心总痛!
这是我高中同学的聚会,也是时光走过40年后的一次相遇。我的高中是在大凉山里的一所学校,当年叫西昌高级中学,现在叫西昌第一中学。我是因为母亲“下放锻炼”到山区,而与凉山结缘,由于遭遇“文化大革命”结束学业到农村插队而告别学校。学校生活最后以“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清场,同窗数年又各奔不可测的前途,特别是我,远赴黄土高原插队,中断了与同学间的联系。几年前,去西昌看卫星发射,卫星基地的侯政委知道我曾在西昌生活过,邀我旧地重游,又与当年的几位同学取得了联系,老同学熊育政格外热心,张罗了这次同学会,在他工作的那个工厂的俱乐部。
西昌现在是个有名的地方,建在这里的卫星发射基地,让西昌成了举世闻名的卫星城。40年过去了,快半个世纪了,这就等于说,当新中国建立的时候,我告诉你光绪年间的那些人和事。坐在俱乐部大厅门内,我有些忐忑不安,穿越40年的日月,有什么等待着我呢?
我们班的男生多,由于当年这所学校是全区10来个县唯一的重点高中,所以外县来的同学也多,大多是住宿生,曾有十分亲密的关系。只是“文化大革命”一来,先是分成两堆,一堆是根红苗壮的“红五类”,另一堆是家庭出身不好的“可以教育好的”。再后来群众组织互相对立,从打架发展到真枪真刀地红着眼对着干,在这班同学中,有一个与我同桌两年的张国良就是在两派武斗中,让一颗流弹射中眉际,早早地离去了。为他办完追悼会不久,我就离开学校下乡插队去了。同窗情谊变得五味杂陈了,这也是我多年回避面对同窗故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