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认为，他们之间，是没什么感情的，他们的朝夕相处，只是一种习惯，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男主外，女主内，没什么争吵，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男人上班，发工资那天，他会把一沓钞票如数交到女人手中，再从女人手中要回一个月的零用钱；女人也得工作，还得负担起家里的所有家务。
日子就这么过，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如此往复，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他们的儿子长大了，儿子很乖，十九岁那年，考上了大学；男人工作很努力，一直从小职员做到了经理；女人的工作很不如意，工厂的效益不好，提前退休了。“这样也好，”男人安慰她，“你就在家做做家务吧，家里不缺你那点钱。”于是，女人成了个全职家庭主妇。
女人的身体不好，很不好，坏到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步。没多久，女人病了，很严重，在医院住了好久，她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久的医院。不过，出院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康复了，女人很开心，一家人都很开心。女人继续在家做她的家庭主妇，生活简单而快乐。
幸福总是短暂的，没多久，女人的病复发了，比上一次更严重，等到这一次出院的时候，女人已经开心不起来了，她开始时刻担心着她的身体。
都说病来如山倒，女人竟然在家做家务的时候晕倒在了家里，这次住进医院的时候，她感到了绝望，她甚至看到了死神已经向她伸出了手掌。女人在医院住着，病情时好时坏，反复得厉害，在将近把家中的全部积蓄都花光之后，女人奇迹般的开始好转起来，她可以吃一点东西了，她甚至可以不用别人帮忙翻身了。女人的脑子很清醒，即使在她的身体很弱很弱的时候，清醒得可以数出身上的每一处痛。
终于熬到了医生跟男人说女人可以出院的那天，女人终于可以回家了，整整一年，女人这次整整病了一年。
男人背着骨瘦如柴的女人上了楼，进了屋，在女人的强烈要求下，还背着她在每个房间都看了一圈。女人很开心。中午，她甚至还吃了点饭——她已经好久没吃饭了。“这是回光返照！”事后人们都这么说。下午的时候，女人就吐了血，再次送进医院后，女人拉着男人的手：“别救了，我不行了，省得人财两空，你和儿子还得过日子……”男人眼角渗出了泪，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
女人像是个预言家，她很快在医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男人伤心欲决，他从来也没想过她会先撒手而去，何况，她还不到50岁。
男人为女人筹备了一场异常奢华的葬礼，骨灰盒是最好的，墓地是最好的，男人说，女人辛苦了一辈子，也该她享受一下了……
男人请客，数百人到场，却没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请客。入座前，男人看看满座宾朋：“今年，我和她的生日加起来正好一百岁，今天，我请大家来喝一杯酒，庆祝我俩的百岁生日……”
全场立刻安静下来，忽然，谁啜泣起来……
原来，相濡以沫，是多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