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从中国移民来的同学,都说中国字最笨,从右写到左,一边写,手一边会碰到刚写完的字,弄得脏兮兮的!而且你不能边写边看前面写的东西,因为手正好遮在中间。
“最先发明从右向左写字的人,一定是左撇子!”我说。
“古人悬腕,没这顾忌!”老爸说。
不管怎么样,我那些老同学,多半都不再写中文。英文多方便!一个角度,一条线连下去,不知比写汉字省多少力气!最重要的是,我们平常听的、想的、看的全是英文。即使在中文学校,下课之后,也用英语交谈。
英语是我们的语言,中文是老爸、老妈和奶奶的语言。谢老师出招比老爸狠毒,老爸看清了这一点,说:“一人教之,十人咻之。”效果太差。
他居然不再让我上中文学校,而是把我送到了谢老师家。跟我一起倒霉的,还有老爸的国画学生敦育蕾和黄嘉宁。
谢济群老师是老妈在中山女高的同事,当年在台湾就是有名的国文老师。她人不高,戴着眼镜,说话很慢,好像从来不会生气的样子。
但是,她的课并不好混。她自己很努力,拼命为学生收集资料,使得我们不用功都不成。
好老师就是这样,使你觉得念不好就对不起她。
谢老师教得很广:
从“五四运动”到老子、庄子。
从苏东坡的《定风波》,到郑愁予的《七月》。
从《世界日报》的中文剪报,到《纽约时报》的专题。
甚至蔡志忠的漫画书,也成了教材。
她要我们先把英文报上的文章翻译成中文,再看中文报上的转载。比比看,谁翻译得好。
她也跟我们谈历史、谈中国、谈中国人。
她跟我老爸、老妈很像,骂中国,又至死自认是中国人。在美国十几年,他们从来没有被西方文化淹没,甚至还有点中国文化的自大。
“韩国的华侨子弟,都会中文;东南亚的华侨,虽然受到当地政府的压制,还是有不错的中文教育。至于日本华侨的下一代就很难说。美国更甭提了!”老爸常说,“父母一心想变成蓝眼睛、金头发,就算嘴巴上不崇洋,小孩也能感觉到。这种家庭,中文怎么可能保存得好?所以中文教育的成败,跟民族自尊心有很大的关系。”
感谢上帝!自从谢老师接手,老爸就很少再管我的中文学习了。
只是在跑步到树林和湖边的时候,他常要我用中文形容风景。
什么粼粼、涟漪、潋滟,都是这么学的。
有一次坐在车上,他大发高论,提到一群人“瞎扯淡”,突然灵机一动,说:“‘chedan’这两个字,我打赌你一定不会写,要是你能写出来,我输给你100块!”
他输了!从此,每次他要赌,出了题目之后,会先盯着我的脸。看我不会的样子,可能叫价50块;看我面有喜色,就只出5块。
我更诈,愈有把握,愈抓耳挠腮,装作不知道,等着他叫高价钱。
我终于开始尝到学中文的好处——赢钱!老爸就是这样不遗余力地提高我的中文水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