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笼子刚好是两寸高、一寸半宽,笼子的木门可以转动,几乎容不下我的小指尖。但它在笼子里有足够的空间——可走,可跳,可飞;因为它那么小,你要瞥它一眼非得通过笼子四边褐色的纱网仔细地看才行。
请想象一下,一只跟平常的蚊子大小差不多的蟋蟀——一双触须比身体长得多,这么纤细,要对着光你才能分辨出来。Kusa-Hibari是它的日本名称,即“草百灵”;在市场上它刚好值一角二分钱;这就是说,比和它的体重相等的黄金价值高出不少。
白天它睡觉或冥思,除非在专心吃小片茄子或黄瓜的时候——这必须用小棍拨弄进去……要让它保持清洁或吃饱喝足是多少有点麻烦的:要是你看到它,你会想为了这么一个小得可笑的生物劳神是荒唐的。可是一到日暮,这小极了的灵魂就醒来了;于是室内充盈着那纤微幽渺的音乐,无法用言语表现它的甜美——宛如最玲珑小巧的电铃发出的细细的丁零声,清脆而颤动。夜色愈浓,声音也变得更加甜润——有时它的声音增强到整个屋子似乎都因那清幽的共鸣而摇动——有时又减弱到如一丝似乎凭想象才能听出来的最最细微的声音。
这支歌是一首爱之歌——对无形和无名的对象的模糊的爱。在它现今的生存状态下它要看到或知道这种爱是完全不可能的。即使它的祖先,上溯到许多代以前,也不可能了解田野的夜生活,或这支歌的爱的价值。它们是在某个卖昆虫的商人的店铺里,用陶盆从卵孵化出来的;此后它们就以笼子为家。但是它现在唱着的是这一个种族的歌,如同一万年前唱出来的一样。当然它没有学过这首歌,这是一首有机的记忆里的歌——对别的生命的深沉的回忆,那时这些生命在夜晚山间带露的草丛里欢鸣。那歌声给歌者带来爱和死。这只草百灵已经忘掉有关死的一切,但它记住了爱。
它对往昔的尘土呼唤——它向寂静和神灵们要求时间的倒转……人类的情人做的是同样的事,只不过没有认识到而已。它们把自己的妄念称为理想;它们的理想终究不过是人类这一种族的经验的影子,有机的记忆的幽灵。现在的生活跟它关系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