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我们在香港推行教育改革,引起了家长对学校的不满,教师对学生的不满,雇主对本地毕业生的不满。虽然在推行之前我们做过很多研究,做过很多报告,并且所有的方面都做了改革,但是结果并没有用。因此我们决定停下来,重新思考,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在后来的十几年里,我对这些问题的认识越来越清晰了。
我可以举几个例子。
全美国的法学院学生毕业以后,当律师的大概只有50%;工程学院的毕业生,从事与工程相关工作的只有65%;唯一例外的是医学院,几乎100%的学生都当了医生。
还有一个现象,城市里最热门的行业——零售、银行、保险、投资、会计,这些行业以什么标准雇用人呢?他们基本上不看你的专业,而是看你这个人。我们曾经访问了很多专业学会,比如会计师学会,我问,我们的大学应该怎样教会计?他们说,大学里教的东西在工作几个月后就用完了。我们需要的不是这些技术,当会计、搞审计最重要的是诚信、敏锐,学校培养不了,我们看的是人。
2008年,英国著名的伦敦帝国学院做过一个调查,工程学院一年级的学生中还有81%的人说愿意当工程师,而二年级的学生愿意当工程师的只剩下44%。英国曾有一个统计,推算出15岁以上的英国公民一生大概要换13次工作。据美国劳工部2006年推算,美国公民一生会换10.6次工作。
这也就意味着,随着时代的发展,同样的学历会越来越贬值。
在我国香港,20世纪70年代百货公司的部门经理一般都是高中生,在当时很了不起。后来这些百货公司改组,搞科学化管理,这些人就下岗了,转到下一级的百货公司去了。再后来,百货公司要懂电脑、会英文的人才,又淘汰了一批。最近15年左右,因为内地旅客来香港自由行,要求商场里的员工第一要讲普通话,第二要是年轻人,于是,很多人到了50岁左右就没活干了。这种情况以后还会更加严重,而且越变越快。
以前社会的变化周期大概是五六十年,所以在人一生的三四十年工作寿命中,不会经历很大的变化;而现在是5年一变,甚至3年一变,所以人的一生会遭遇很多变化。从就业来说,“从一而终、一劳永逸”那种概念已经没有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观念已经彻底过时了。
所以,我们的教育要面对未来。我们的下一代要应对怎样的生活?他们有准备吗?就算是我们现在的教育,按照我们既定的目标完成得很好,也只不过是为下一代找到了一个职业,而且这个职业还是不稳定的。
应试教育让大家都不满意,它占了学生很多时间,家长也很纠结,希望孩子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让孩子学这个学那个。但是如果我们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就真的能为孩子准备好往后的几十年吗?这样想一想问题就不一样了。
最近这六七年,我通过研究教育的宏观政策发现,对教育的核心问题,也就是学生的学习,其实我们很少研究。事实上,学习能力才是最根本的。如果一个人善于在新的环境下学习、应对,在他遇到困难、遇到挫折时,他就有能力再站起来,一有机会他还能够成功,因此,宏观政策最后还是应该落实在每个学生微观的学习能力上。
社会变了,职业不稳定了,你一心一意想要你的孩子赢,跟你一心一意让你的孩子将来能过上有意义的生活,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这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