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不利。白幼明却认为,有开始就会有结果。专案组三位正副组长在圈子里被戏称为“三巨头”,NBA迈阿密热队中国版。其中白幼明是“小皇帝”詹姆斯,刘武承是篮下“定海神针”波什,而零长胜则非“闪电侠”韦德莫属。“三巨头”先来一次内部处理,把一百四十七条信息线索“筛”掉将近一半,留下八十条。即便如此,如果按照条条都要落实、件件都有回音的原则,上林县公安局两百名民警倾巢而出,全部落实这八十条最快也要半年。
进一步提纯势在必行。白幼明主持召开了第二次专案组全体会议。与前一次不同的是,增加了不少特邀代表:有过去曾经参加过专案组、现在已经调往其他岗位甚至已经退休的老刑警,还有两位专门从区公安厅和市公安局请来的刑侦专家。
讨论十分热烈。经过一番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的筛选,八十条信息线索又筛掉百分之八十,留下十六条。白幼明说:“不能再打折扣,这十六条每一条都要安排专人落实。另外,还要继续加大情报工作力度,扩大信息
首先从直接见到嫌疑人这一条开始,由零长胜带队调查。这条线索的来源是:毗邻白圩镇的覃排乡村干部覃某反映,其表弟韦某过去在广东打工时与黎旭雄有过密切接触。2000年韦某举家迁往广东南海市定居,去年(2009年)清明节回乡祭扫祖坟时,曾无意中提起,五年前(2004年)曾在南海见过黎旭雄。这条线索之所以被特别关注,是因为1999年6月在逃人员上网登记和2002年4月案件升格“部督”时,在“逃跑方向”这一栏,均填写的是“广东”,直至今日,广东仍被视为主要方向。
2010年10月1日,国庆黄金周第一天,零长胜带领三名刑警踏上征战南海的道路。比起他们的前辈,零长胜是幸运的,这一次开的是刑警队自家的越野三菱,再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借车。随着经济发展,政府对公安的投入逐年增加,公安机关的装备也水涨船高。时隔十六年,明知此行不一定能手到擒来,但并不影响零长胜的信心和热情。毕竟,这是“专案六组”的第一仗。行前白幼明就规定:“这一仗可以不赢,但决不能输。”
零长胜一行于当天下午二时抵达南海市大沥镇,并顺利找到韦某。但来不及高兴便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韦某竟然矢口否认曾经见过负案在逃的黎旭雄,甚至不承认跟表哥覃某提过这件事。零长胜从他游移不定的眼神里看出他内心的恐慌,直接跟他摊牌:“我们的事情很多,不会因为一句无由头的传言千里迢迢来找你,只想提醒你,第一,黎旭雄不管逃得多远,藏得多深,落网是早晚的事情。第二,公民有协助公安机关的义务,知情不报要负法律责任。”
韦某脸色尴尬,不得不说出实情。2004年9月中旬,具体是哪一天已经记不清了,他到南海市客运中心乘车去广州办事,在停车场恰好碰上了黎旭雄。韦某当时吃了一惊。虽然离家多年,但他对家乡发生的事仍然很关心,何况白圩灭门惨案这样的大事。他知道眼前这位故人已沦为全国通缉的逃犯,但胆小怕事的他打算装聋作哑。黎旭雄也认出了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走近打招呼,问他最近怎么样。韦某紧张得说不出话,敷衍几句就想躲开。刚走几步,黎旭雄就追上来,露出凶神恶煞的面目:“我的事情想必你也清楚,冤有头债有主,我的脾气你知道,你掂量着办吧!”韦某面如土色。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熟悉黎旭雄的秉性: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虽然身有微疾,但力大如牛,且练过两手拳脚,动起手来自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韦某想想干脆说:“二哥(黎在家族中排行第二),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说完两人分手,从此再也没有见面。
“离开客运中心后他去了哪里?”零长胜问。
韦某似乎惊魂未定,摇摇头:“不知道,他当时没有说,我也不敢问。”
“你估计他会一直待在广东吗?”
“不可能。”韦某很肯定,“在珠三角打工的白圩人很多,广州、佛山、深圳、东莞、中山都有,这些年他如果待在这里,不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民警离开时,韦某突然追上来说:“我想起来了,当时他是从一辆广西靖西到广东南海的直达快巴上下来的。”
这是一个意外收获。零长胜突然想起,十天前他去柳州市鹿寨县雒容劳改农场外调时,获得了一份1987年至1991年黎旭雄服刑期间结识的狱友名单,其中一名叫吴某的刑释人员正是靖西县龙邦镇人!零长胜给韦某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交代他今后如有关于黎旭雄的消息,随时可以打这个电话。
上车时,队员大石问:“回上林?”
零长胜说:“不,直接去靖西。”
离开南海是晚上二十时十分。一路瓢泼大雨,越野车挡风玻璃被雨点鞭子一样抽得叭叭响,雨刮一刻不停地来回扫,能见度很低,一时险象环生。大石有些想不通:“零头儿,你觉得黎旭雄会在靖西等我们吗?雨这么大,天这么黑,万一咱们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另一名队员傅斌骂道:“闭上你那张乌鸦嘴!说什么不好专说这种晦气话。不过也对,去靖西得从咱家门前过,不如先进家休整休整,天晴了再去。前面都耽误了十来年,也不在乎晚一天半天的。你说是吧零头儿?”
零长胜没好气地说:“你们的双簧还有完没完?这点儿苦都受不了,没出息!”又一想也太难为这些小年轻了,“80后”,又是独生子女,蜜罐里泡大的,哪里受过这份苦,便缓和了语气,“谁也不敢打包票到靖西能有什么大收获,但世事无常,早一天晚一天肯定不一样。我们错过了那么多机会,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再也输不起了。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辈”
大石叫了起来:“零头儿,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跟着你还不行嘛!”
傅斌也说:“零头儿,我来开车。这一整天方向盘都攥在你手里,该放权啦。”
零长胜故作轻松:“我还没老,你就急着抢班夺权啦?”
在刑侦队,谁都能跟零长胜开玩笑,但谁都不敢逆他。零长胜是局党委委员、班子成员,但行政职务又跟科所队长一样,队员们都笑他只能算半个局领导,是局领导的零头儿,所以得了这么个绰号。零长胜自己觉得倒也贴切。
一路风雨,回到南宁已是10月2日凌晨二时。趁着加油的空当儿,四人狼吞虎咽,每人吃了一盒方便面,上了南宁至友谊关的高速公路。到崇左,又折向崇左至大新的二级公路,到靖西县城新靖镇已是早上六时。一打听,离龙邦镇还有八十多公里,远倒是不远,但都是三级以下的乡村公路。由于受东南亚雨季影响,连日来靖西境内大雨不断,新靖至龙邦的公路多处塌方,交通中断,县政府正在组织动员紧急抢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