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马,巴根只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在冰冷的草原上走着,他感到自己要冻僵了。就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只狼,蹲在那儿看着他。那只狼在雪雾中时隐时现,身上的毛发被风掀动着,雪一会儿淹没了它,一会儿又显现出来。
巴根离那只狼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清那只狼棕色的毛发和它的眼睛了。那只狼的眼睛如同一颗黄色的水晶,似乎对他的出现毫不在意。他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那只狼依然静静地蹲在那里,好像没有看到他似的。巴根被一种巨大的神秘感抓紧,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只冷静的狼。他从草里寻出一块石头,掷到那只狼的身前,但那只狼仍然一动不动。他觉得奇怪,小心地再向前走了两步,快走到近前时,才发现那只狼已经死了。
巴根一下子呆在那里,他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只母狼,就是抢走自己小羊的那只母狼,就是挨了自己两刀也死不松口的母狼。可它死了,居然在死后还蹲立着,还保持着那种狼的尊严。
暴风雪太大了,那堆覆盖狼崽的干草堆已经不见踪影了,地上只有稀稀落落几根干草。巴根没有想到自己鬼使神差又回到了母狼这里。
母狼的毛发长而披散,一双小耳尖锐地耸立着。巴根用手轻轻一碰,母狼的左耳悄然掉落。它全身已经冻得如同一块石头。他从地上捡起小耳,感觉如同捡起一块冰。他伸出手向那只狼的眼睛抚去,狼的眼睛冻成了一块冰晶,他用尽力气也无法使它闭上。
猛然,巴根在母狼的腹下发现了一团轻轻蠕动的东西,他弯腰一看,才发现里面藏着两只狼崽。他把两只狼崽拖出来,其中一只已经冻死了,另一只闭着眼睛在瑟瑟发抖。干草堆被暴风雪吹散了,母狼只有把自己的儿女藏在身下,这是它唯一的选择。母狼被活活冻死了,何况它挨了两刀,失血过多也是一个原因。
巴根抱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狼崽在母狼身前默立。他想起了去年夏天曾看到一只母狼和一只狼崽在草原溪边饮水,他举起弓箭瞄准了那只母狼。母狼觉察到了异常,抬起头看了过来,它看到了正持弓箭向它瞄准的巴根。母狼惊了一下,随即又不屑地低下头来继续饮水。狼崽却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到来,依然自顾自地嬉戏玩耍着。
少顷,母狼饮饱了水,它摇着爪子示意狼崽向自己靠拢。狼崽很温顺地靠了过来,母狼浅浅地舔了舔狼崽的头。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母狼忽然四肢用力蹬地,一甩脖子偏头将它扑倒,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咬向狼崽细弱的喉咙。
可怜的狼崽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便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咬死了。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巴根大吃一惊,他原以为母狼会寻机逃走,可没想到它竟然采取了这么极端的措施。他不再犹豫,“嗖”的一声,箭准确地射中了母狼的前额。
母狼倒下时身体还在极力挣扎,斜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缓缓地盖住了被它咬死的狼崽。巴根知道,母狼自知在劫难逃,让狼崽死于猎人之手,不如死在自己手里。咬死狼崽,母狼没有了后顾之忧,会疯狂地扑过来与他拼命,那时他将非常危险。
那也是一只母狼,一个母亲。
巴根想到这里,忽然有种冲动——把这只母狼埋掉。他怕这只母狼被牧民捡走,牧民会重新解剖它,取走它的皮,那是对一个母亲的不敬。他放下怀里的狼崽,开始四处寻找可以埋掉母狼的工具,可硬邦邦的草地上除了寒风以外,就是坚硬得如同一块铁似的泥土了,想在冬天把一只母狼埋掉太难了。一时间,他感到束手无策。
忽然,巴根想起了怀里的烈酒,把母狼火化,这是它最好的归宿了。他连忙摸出酒瓶,把酒倒在母狼身上,又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束干草,轻轻扔到了母狼身上。燃烧的干草在遇到母狼的身体时,腾地一下子喷出蓝色的火苗。母狼身上发出一阵爆裂声,迅速地燃烧起来。一种狼形火焰在草原上哗地升腾起来。
巴根退后几步,看到母狼在燃烧时竟然也保持着蹲立的姿势,慢慢地化为一束狼烟。狼烟在冬天的草原上升腾,远远地传来了牧民的马蹄声。
巴根重新抱起地上的狼崽,他决定要给这条狼崽留条活路,为了它的母亲最伟大的母爱。一刹那,他的眼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