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学开学的第一天,你安顿好自己的琐碎,跑来帮我拿行李。你走在我左前方,穿着鲜绿色的短袖,一副桀骜不羁的样子。你总喜欢穿这么招摇而鲜艳的衣服,我总能在一片灰扑扑的人群中一下找到你,这样我一度有些骄傲。
可是那天,你的左一个“老乡”右一个“老同学”,还是叫得我的心一寸寸沉下去,大概我们的关系,也就禁锢在这样的定位里了吧。而你那叫“浅”的姑娘,你一定不忍心称她故人吧。
我忽然有些落寞,既然明知我们之间横亘着无法跨越的东西,为何还要追随你的脚步,不远万里来到这所异乡的大学呢?
二
高中文理分班的第一天,我坐在文科火箭班靠窗的位置预习,选择文科并顺利进入特快班的男生寥寥无几,你却是万分之一。第一堂课过半,你才出现在教室门口,朝老师点头致歉,表情里却挂着一丝不以为意。你坐在我斜前方的位子上,然后转过身把那个鲜艳到夸张的黄色羽绒服挂在椅背上。你捕捉到了我来不及撤回的视线,然后坦率地咧开嘴,笑了。
此后的日子你再没有迟到,而我却每天都第一个进教室。你知道吗?我把最珍贵的休息时间放在了等待里,然后心不在焉地坐在座位上,等你在挂衣服或者挂书包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看向你,然后满足地收下你那个比你的衣服还明媚的笑。
你或许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我的这份“蓄谋”真的整整维持了两年。这两年来,距离不到两米的我们有多少交集呢?除了你习惯性的回头、问好式的笑,除了我收作业时小心翼翼地拿走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你胳膊下的本子,除了你历史课回答不上问题回头尴尬的求助,除了我一次次悄然把整理好的笔记放在你的桌上……还有什么呢?
我想不出了。
我甚至想过,如果后来我没有好奇地试探你的相册密码,大概就不会看到那个姑娘的照片了吧;如果没看到你那句“我说浅姑娘,朝着你的方向努力真辛苦啊,不过还挺开心的”,大概安静克制的我有一天会勇敢地站在你面前的吧。可是,假设终归是假设。
那个姑娘我并没有见过,穿随意的运动装,穿着一双素色的轮滑鞋,看着镜头的方向微笑,温婉又骄傲。
哦,难怪你视轮滑如生命,就连每个人摩拳擦掌的高三,都拿出大把的时间用在轮子上起舞。
那一晚,我坐在卧室的地上,怀里抱着那双偷偷买来、偷偷练习,也偷偷摔了无数次的轮滑鞋,苦苦地笑了:原来爱着的人都一样啊,总想朝他的方向无限靠近。爱屋及乌,哪里是真的钟情于“乌”,只是爱“屋”太甚,丢掉了自己的喜好,以及自己。
三
我不知道高中的岁月是如何走完的,也忘记了在得知你心有所属后,以如何的心情面对你无数个回头时“顺路”的笑。但是我知道也记得,你停在我心里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就像眼睛里的沙和脚下的石,藏在我的身体里隐隐作痛,似乎没那么尖锐也不痛彻心扉,但就是让我无法忽略。
所以明知你那么遥远,我却还在垂死挣扎。
高考后,从未独立生活过的我放弃了家门口的重点高校,风尘仆仆,随你来到了我一无所知的远方。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为了你的她选择了这里,但我还是来了,带着明知断壁也昂首挺胸的一腔孤勇,还幻想着走到断壁前,或许会曲径通幽呢。
那份孤勇的余温,让我习惯性地在人群中寻找你,让我习惯性地把你写到我的日记里,甚至让我加入了轮滑社。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出现在那里。
四
大一就要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已经能把轮滑的“弧刹”“蟹步”“玛丽正蛇”驾轻就熟了,但依然还未见过你喜欢的那个人。我无从问起,也不敢问。
练轮滑,我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可在感情中,我始终都是胆小鬼,所以宁愿纠结地暗恋着,也绝不想从你口中听到有关她的丝毫。
在一次几所高校联合举办的“66节”(轮滑节)上,我们一起完成了一套轮滑动作。下场休息时,你看着我发在空间的小诗轻笑:“我就喜欢你这样会轮滑还会写诗的姑娘。”
即便掺杂着笑意,你的口吻依旧认真。呵,我多希望你喜欢我,而不是喜欢我这个样子这个类型的姑娘。
“哦,原来她也会写诗啊。”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提及她,随后红着眼眶笑了。
她也会轮滑会写诗哦?可是她还是比我多了一点儿幸运,就是被你喜欢啊。可是她的诗,也是和我一样,字字句句都是写给你的吗?
“她?谁?”你收起手机,一脸惊诧地看着我。
“你的浅啊。”我调侃般地说。你知道吗,猜你的相册密码,用掉了我整整两天的自习课。
你神情复杂地眯了眯眼,皱眉的样子好丑啊,却曾无数次让我怦然心动。最后你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看着像丢了糖果一样马上哭出声的我说:“你轮滑玩儿的这么好,竟然不知道轮滑大神苏菲浅?”
我……
然后我真的哭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
哦,对了,我轮滑为什么玩儿的这么好,你真的不知道?
五
那个暑假,返乡的火车站,我被来来往往的人流挤得昏天黑地,你依旧走在我的斜前方,拉着我们两个人的行李箱。时不时回过头看我,见我一副水草摇摆的样子,不厚道地笑了,然后顺理成章地拉起了我的手。
我挣扎未遂。你回头,一本正经地说了几个字:喜欢你,好久了。
那一刻,火车站全部的嘈杂,都淡成了背景。
很久后的一天,我们依然一同乘火车奔波在学校和家之间。在候车室,你揽着我的肩:“姑娘,喜欢你好久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然后咧开嘴笑了。
“谁喜欢你。”我傲娇地瞥了他一眼。看他一闪而过的失落,我心里竟然漏掉了一拍。我假装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朝他傻笑:“其实……第一眼啊。”
他孩子般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像有星星在闪烁。最终却心口不一地嘟囔了一句:“巧言令色,鲜以仁。”
我没说话,又想起那年那件黄色的羽绒服,和那个寒冬出现、却像长夏般明媚温暖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