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几日之后,余家出现了异常之事,这事就发生在余老太爷身上。
余老太爷接连几天乘马车外出,每次都只带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仆余忠,余员外和夫人问老太爷出去干什么,老太爷说散心,问余忠,余忠也说散心,不多说一个字。可他看见余忠每次都把一个长黑布套和一个黑色木箱搬上马车,就算是散心,带这两样东西干什么?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呢?余员外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一大早,余忠赶着马车载着老太爷又出去了,余员外换了身装束骑马悄悄在后面远处跟着。
马车时快时慢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停在没有人烟的江边某处,远远看见余忠扶老太爷下车,从车里拿出一小木凳放在江堤上扶老太爷坐下,然后拿出那长黑布套,从中取出几节竹竿,接成一根长钓鱼竿,两人又在那黑木箱里捣弄一阵后,老太爷便把鱼线扔江里开始钓鱼,余忠则坐在不远处抽旱烟。
确实是出来钓鱼散心啊,余员外看到这里,也就放下心来,可他心中马上又升起疑团,家附近就有不少钓鱼的好地方,老太爷为什么舍近求远来这里呢?他得问一下父亲。
余员外走过去,余忠看见他,过来阻拦,他说:“不就是钓鱼吗?我陪陪老太爷。”余老太爷发现他来了,朝余忠挥挥手,余忠让他过去。他过去挨老太爷坐下说:“父亲,我来陪你钓鱼。”老太爷把鱼竿交给他说:“钓吧。”
余员外握了半天鱼竿,不见一点动静,他忍不住拉起鱼线,一看,这鱼饵是素饵,面做的,这面饵有些红,更让他惊奇的是,这面饵里根本就没有鱼钩。
“这——”他不解地看着父亲。
余老太爷没做声,他又看那黑箱,只见里面还有几枚面饵,也是红色的。突然,他发现老太爷的手指上缠有布,他问:“父亲,你的手怎么了?”余老太爷惨然一笑说:“没什么,只是放了点血和这面饵。”
余员外大惊:“父亲,你用自己的血和面饵钓——不!喂鱼。为什么呀?”余老太爷混浊的双眼突然发出光芒,他炯炯地看着江面说:“我欠它们的!”
余员外意识到父亲有什么重大的事瞒着他,他跪下说:“你欠江里的鱼什么?父亲,说句不孝的话,您老这么大岁数了,迟早要抛下儿孙而去,余家这大家业还得靠我和你两个孙子来保护和弘扬,有什么重大的事您老就别瞒我好吗?您不说,儿心里不踏实啊!”
余老太爷长叹一声说:“不是不说,是时候未到啊,该死的人面鲤!”他突然激动起来,一脚把那黑箱子蹬得滚落江中,又抓起那鱼竿扔进江中,大声说:“走,回家!”
余员外陪老太爷坐车中,余忠驾车,老太爷坐在车中一句话不说,始终阴沉着脸。
走到半道上时,外面突然传来高声的吟诵:“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早来与迟来。”同时听得“啪”一声响,有东西打在车篷顶上,老太爷浑身一抖,本能地抓住余员外的胳膊。余员外也一惊,大声问:“余忠,发生了什么事。”
“是了空大师!”余忠说着停了车,余员外这才松了一口气,下车一看,果然是了空和尚立在路旁,手里握着钓鱼竿。余员外忙上前施礼道:“大师,原来是您,大师在干什么呢?”了空挥挥手里的鱼竿说:“钓鱼啊,员外没看见?”余员外环顾四周,笑道:“大师真会开玩笑,哪有在陆地上钓鱼的?”了空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已经钓到了鱼,就在你车顶。”
余员外一惊,仔细一看,果然了空鱼竿上的线连在自家马车顶上,他握住线往下拉,一件东西落在手里,一看,这是一条巴掌大的木头鱼,刚才那一声响,想必就是这东西落在车顶。他不解地看着了空:“大师,您这是——?”
“问问你家老太爷吧,这是什么。”了空说,这时,余老太爷已在余忠的搀扶下从车里出来,他接过这木头鱼,脸色陡变,看着了空问:“大师何意?”
了空哈哈大笑说:“余老施主,贫僧这是抛砖引玉。听说你有一条精美的紫檀木鱼,贫僧想见识见识,不知老施主可否赏脸?”余老太爷一惊,生硬地说:“想不到无稽之谈大师也相信,我没有什么紫檀木鱼,我们走!”他吩咐余忠。
余员外扶父亲上马车,马车刚走动,了空突然大声说:“没有也罢,老施主不想化解人面鲤之灾,那就没有吧。”
车继续走了一会儿,余老太爷吩咐余忠调头返回,把了空请上车来,道歉说:“大师佛量无边,不要与凡夫计较,请往寒舍一谈。”
“哈哈哈——”了空大笑。
回到余家后,余老太爷吩咐人做了一顿丰盛的素斋,他陪了空大师吃素斋,喝茶聊天,却闭口不提紫檀木鱼之事,了空也不提。
天黑时,下起了雨,直到夜深人静时,老太爷才叫余员外安排人丁在各路口看好书房,不让其他人进来,然后请进了空,当余员外的面,老太爷从怀中掏出一物件交给了空说:“请大师过目。”
只见这是条手掌大小的木头鱼,一看就知道这木材是上等的紫檀木,这木鱼是两半合成,用红丝线拴着,在两半的外表面,分别雕刻有一男一女两张人脸,男的英武帅气,女的秀气温柔,两半内部都向里凹陷,合在一起,里面是空的,可以装东西。更奇特的是合在一起后,这鱼的身体非常象一条鲤鱼,可鱼嘴却不象真正的鱼,而是向前凸出有个直角的方形弯钩,这是榫头。
余员外模糊记得儿时好像见过父亲有这么一件东西,记事后便没再见过。
了空仔细观赏了手中这奇特的木鱼之后,把它还给老太爷,问:“贫僧长见识了,老施主可否告知这木鱼的来历?”余老太爷说:“这是祖上所传,老夫年轻时,家境困顿,父母双双遭瘟疫,临终前传给我这木鱼,我在当铺当了这木鱼,有了点本钱,从小鱼贩做起,慢慢起家,后来赎了回来,当传家珍宝珍藏,这么多年我都没告诉儿孙,本打算临终时才将它传与犬子,大师神算,竟知道我有此物,大师既然说此物能化人面鲤之灾,就请大师慈悲为怀,指条明路。”
外面雨越下越大,了空大师左手托着这木鱼,右手竖掌于胸前,闭着眼睛念了一段经后说:“万事皆有定数,那人面鲤与这紫檀鱼之间有段孽缘未了,有笔孽债未还,其实——”
了空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得外面噼噼啪啪一阵响,似乎有东西从天而降,有些还砸在书房顶上,声音巨大。
余员外忙开门查看,就见几个家丁急急跑来,手中拿着东西,“老爷,这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您看看是什么。”
余员外接过这几件东西拿进屋一看,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是几条木头鱼,大小跟此时了空手里还拿着的那条紫檀木鱼差不多,两边分别有两张人脸,跟紫檀木鱼上两人的相貌相差无几,不同的是这些木鱼是普通的木头雕刻的,鱼嘴上有个方形的小孔,这是个榫眼。
了空接过余员外手里的这几条从天而降的木鱼仔细观看,再把那紫檀木鱼的榫头往这几条木鱼的榫眼里一扣,正合适,他浑身一抖,脸上现出顿悟之色,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
余员外和余老太爷不明究里,面面相觑。
余员外立即吩咐人在屋顶地上遍处寻找,结果共在余家大院中找出一模一样的从天而降的木鱼共计六十条。
余老太爷和余员外再次向了空寻问这意味着什么,了空却什么也不答,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冒着雨连夜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