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瓜皮
到了白藏九秋的时候,沈岁的右手上还是缠着厚厚的纱布绷带。
她所在的房间朝阳,里面摆满了无数的雕塑作品,已完成的、未完成的,获奖的、未获奖的,而其中摆在房间正中央的那座雕塑最为惹人注目,因为它未完工就展露棱角,也因为它一面灰白上染上殷红血迹。
这是普罗米修斯,古希腊的神明。
沈岁喜欢雕塑,奉此为一生的理想,却在雕刻著名的普罗米修斯时,被锋利刻刀豁开了柔软掌心。虽然及时赶去医院救治,可医生后来也只能面带愁容地告诉她,已经伤害到了神经,怕是以后不可能再拿刻刀雕塑了。
正好16岁的沈岁才刚刚在雕塑界锋芒初显,就遭到了晴天霹雳。
到拆线的那天,沈岁瞧着掌心疤痕,猛然想起刻刀划过时皮肉翻出的模样,顿时心悸。也是这天她支走了陪同的亲人,在三三两两的行人中穿梭而过,来到了广场上。
广场中心的黑天鹅雕塑高扬脖颈,每一寸都是美丽的。
沈岁无措,在仅二三行人的广场上,像是终于痛了肺腑,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痛哭,就有人递给了她一方纸巾。
“你的眼睛很好看,不适合流泪。”
这是与周寒山初见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管遇到了什么,人生之道阻且长,你会拥有更好的。”
他安慰着面色不好的沈岁,而沈岁回过神后,只注意到了对方身边支起的画板。洁白的画纸上是具有艳丽色彩的哥特风教堂,斑斓的颜色不温柔不平和,色彩视觉冲击强烈,跟她平日所学的平和雕塑有很大的差别。
那是沈岁不太喜欢的颜色,这是一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但她却问了:“你……你能给我画一幅普罗米修斯吗?我可以付钱的。”
彼时年仅20岁的周寒山不免一愣,迎上沈岁有些无神的双眼,又无意中看到她掌心的疤痕,不禁说道:“你需要有人给你一把火,像普罗米修斯救众生。”
沈岁闻言,下意识地动了动受伤的右手手掌,小手指僵硬,整个手掌虚软得要命。
她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声音沙哑地介绍道:“我叫沈岁,年岁的岁。”
“周寒山。”换他开口介绍时,刚好起风,音色有几分模糊,“杳杳寒山。”
周寒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结束了普罗米修斯的画稿。
沈岁找到周寒山地址的那天,对方正在小院里写生,画纸上依旧是浓墨跌宕,主色调的红色鲜活了整张素白的画纸。
周寒山拿起调色板问她想不想添上几笔。
半个月的时间,她右手并没有恢复得很好,小手指还是有些僵硬的,但闻言还是上前试了几笔,而那几笔不算糟糕也不算好。
她热爱雕塑,而雕塑以绘图为基础,她在雕塑這一方面极有天赋,自然也是有一定的绘画功底。
雕塑过程繁琐,需要一定的手指力度,而她右手受伤,以后是再难拿起刻刀了。她还是能拿得起画笔,纵然绘画并不是她所爱。只是就连绘画,她都不喜欢太过浓艳的色调。
周寒山将普罗米修斯的画稿送给了沈岁,那一纸素白上,周寒山的落款实属恣意张扬,半分不衬他名字的清寒。
“你有空吗?”周寒山像是看透了沈岁糟糕的心情,在那时候提出了邀请,“隔壁巷子开了一墙的花,一起去看看吧。”
沈岁的手上还有着颜料的味道,就被周寒山拉去了隔壁老巷。
他还摘了一朵紫色的郁金香别在她鬓边,像是春色攀附而上。而沈岁一抬眸,眼里全是周寒山。
因为右手受伤,她几日几夜睡不安稳,加上药太苦,使她面色很差,也才得来了周寒山的照顾。也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亦步亦趋跟着周寒山走时,被人撞到了右手,心理性的抽痛让她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撞人的那一方脾气很差,反倒骂了起来。周寒山向来恣意惯了,上前就跟人打了一架,最后拖着一裤脚泥,回到心惊的沈岁跟前,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笑了下,扯痛了唇边细伤:“沈岁,你要保护好自己。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你还没有一一见过呢。”
就在周寒山送她画的这天,沈岁找到了离开雕塑也能好好生活下去的意义。像是普罗米修斯终于给了她一把求生的火,浓烈又庸艳,岁月无可能及。
就这样,沈岁和周寒山慢慢相熟了起来。
周寒山的一幅画作得奖,他们举杯庆祝,到了夜色很深的时候,风都是凉的。
沈岁与周寒山举杯,右手有点疼,她却好像无知无觉,只是在格外僻静的夜里,鬼使神差般地坦诚道:“我原本是做好了把余生都奉献给雕塑的准备,每一刀刻下时,我都会想,这就是我灵魂与生命的安身所在。”
周寒山讶异,而在这讶异下,沈岁继续说道:“没人知道在刀刃豁开我掌心时,是我自己伸手把血落到雕塑上的,我还以为是我出现了幻觉,我塑造了一个新的角色,也理应当给他生命。”
她的雕塑室阳光充沛,当鲜血顺着手腕浸过她袖口时,她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刀刃是很生硬冰冷的,但鲜血的热度又与之截然相反。
她摊开手,高居在雕塑像头顶让鲜血滑落。
周寒山很快联想到了这些,想起初见沈岁时对方的绝望神色,怕是天赋极高也无法继续雕刻了。他上前动作轻柔地抱了她一下,轻叹:“你喜欢画画吗?我可以教你,手把手,不收费的。”
这是后来,沈岁心甘情愿拿起画笔毫不抗拒的理由之一。
在她无法再热爱雕塑面临缺憾时,周寒山温柔地递给她一块浮木,于是在剧烈沉浮的大海里她能残喘着,不去想那右手缺憾。
但有一点,沈岁还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也没有提过只言片语。
她没有说,她在第一次见到周寒山时,就觉得对方和她亲手雕刻到一半、还未完成的普罗米修斯雕塑太像了。
尤是眉眼,深邃又好看,在秋风瑟瑟里敛起了山水的惊艳。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
像极了普罗米修斯。
沈岁不为雕塑打底的第一幅画作,画的是周寒山,她细细描摹了数次他的脸庞,但右手受伤后对绘画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她画得并不如从前。
周寒山带她去看邻市的画展,展出的作品也多是精于设色、浓艳如生。雕塑和绘画同属于美术范畴,但它们的风格却是大相径庭。
因为要长期面对灰白石像进行雕刻,性子被磨得平和的沈岁并不太喜欢色彩强烈的画作,那种惊心动魄的大胆用色似乎再过一点,就能灼烧她灵魂。
久了,周寒山多少也能察觉到一点。
不知不觉减少了看画展的次数,周寒山手把手教沈岁绘画时,风格也慢慢转变了。学雕塑画画也是基础,沈岁其实是不用周寒山手把手教她的,但奈何私心作祟。
榕城依山傍水,周寒山曾经带她去一个风景区写生。山林间阳光庸艳懒倦,沈岁完稿落笔后见周寒山还在动笔,薄如蝉翼的光被枝叶打碎落在他发上,沈岁忽然心跳有些乱。
她不敢打扰,于是绕了路从他身后走近,才发现周寒山画的是自己。画纸上大片是树叶的绿色,她穿着淡色的白衬衫,低头垂目间仿佛落了满画纸的潋滟阳光。
周寒山发现沈岁走近时就落了笔,转身看向了她,问道:“画完了?”他眉梢与眼里都藏着笑意,晃光的,像太阳。
而沈岁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上前一步从她头发上拿下了一枚树叶,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有个很尊敬的长辈也热爱雕塑,她跟我说她有个学生像是桔梗,看见她的时候会想起永恒和美丽。”
沈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周寒山轻轻地笑了下,眸若星辰:“遇见你之前我是不信的。”
沈岁怔愣地看着他,就见他低头靠近自己,气息温热而缱绻,最后落下一点柔软在她额间。
周寒山随性恣意,可他又是真的很会照顾人。就像他曾经问她的一句:“你很不喜欢太过浓艳的颜色吗?还是说,不仅是画作风格如此,对人对事也一样?”
“不喜欢的。”
沈岁告诉他的,是很早时候的答案。
现在的她还是不喜欢太过鲜艳的颜色,但她喜欢上了周寒山,像是浓艳画作里才有的热烈。也只有她在16岁时遇到的周寒山,是她唯一的例外。
但是她没有把这个例外说出口。两年后,周寒山作为学校交流生出了国。
在机场送别的那天有人在唱民谣,是很慵懒的声调,所有情深兜兜转转停歇在了蒹葭里。周寒山第二次拥抱了她一下,眉眼好看,细致的远山眉间是不同于沈岁不舍的笑意。
交换生时间也是两年,已经18的沈岁想,自己是可以等周寒山回来的。她不想现在告白,因为即将分离两年,她想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也能送周寒山一幅艳丽的画作。
只是她没想到,周寒山身边并不是只有她。
出国一年后,他的INS上PO出了一张合照,是和一个女生的拉手比心。
沈岁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有人能衬得起周寒山眉眼里的美丽。但她还是不敢相信,私信问了周寒山一句,而他先是发来了一张画的图片,问她:“好看吗?”
沈岁犹豫着,说了违心的话:“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
周寒山是这么回复她的。
他说:“她很好强的,但也只有她能画出这样美的画,是古希腊里的荆棘与蛇。”
沈岁呼吸一窒,很想反驳周寒山,自己不喜欢这么热烈的颜色,他是不是忘记了?
只是无论忘记与否,沈岁都已经看出了周寒山的心意。
她问:“你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和你是同道中人?”
有一样的绘画风格,同样热爱鲜艳的颜色,所以几个月就能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遠在异国他乡的周寒山笑着打下一句话:“当然了。”
在周寒山回国的那天,沈岁没有去接他,而是打包行李去了另一个城市找她的雕塑老师。她曾经拜了一个雕塑大师为徒,后来即使右手受伤拿不起刻刀了,也与老师保持着联系。
在风格古朴的庭院里,她与年迈的老师喝茶聊天。老师感慨道:“你也已经双十年纪了。”老师本不想谈伤心事的,可能年纪大了难免感伤,“如果不是那意外,我的衣钵是该要由你继承的。”
沈岁微微笑了下,没有接话,只是听老师提起了她的一个师妹。
“像乔未,她天资也不错,可就是太好胜不够静心,几回比试都输给你后,转头就砸碎雕塑去学绘画了。”
乔未是沈岁的师妹,后来退师不学雕塑了沈岁也很少见她,最近想起这个人,还是因为周寒山。
那个能画出鲜艳画作的姑娘是周寒山的同道中人,看到周寒山PO出的照片时,沈岁就已经想起了。在异国他乡的著名美术院校里,周寒山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又同样擅长于艳丽的画作,没有什么比这更能称得上是缘分。
沈岁以为这就算处处相逢皆旧时了,结果在第二天傍晚就遇到了周寒山。原来,他就是老师先前提过二三语的外孙。
两人相见,周寒山大大方方,沈岁心里有话只能躲躲藏藏。最后话题又不可避免地转回到乔未身上,“原来你和乔未一样,都是姥姥的学生啊。”
沈岁抓紧了藤椅的扶手,右手感觉微微的刺疼,却是笑着反问:“你才知道?我们认识可快4年了。”
周寒山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垂下的眼里落了大片艳阳的光晕,看向她时真的好温柔。时隔两年,沈岁忽然就红了眼眶,雕塑磨平了她太多心性,她本如止水,却在遇见周寒山后有了大哭和大笑。
“姥姥有在雕塑室装监控的习惯,那应该会有乔未学习雕塑的视频保留吧?”
你看这个人,多想参与进所爱的过往曾经。
沈岁只能抿唇笑起,为他眼里盛满的温柔。
告别老师后,沈岁本打算回旧城,但周寒山突然邀请她去意大利的罗马。古罗马在这起源,有着无数精致美丽的雕塑,也有着虔诚文化的底蕴。
沈岁去了。
街头有本土人在把罗马硬币打磨铸就成戒指,古朴发锈的颜色,上面是多年岁月变迁的浪漫气息。远渡重洋来到这个国度的沈岁,本触景生情并不温柔,可周寒山却偏偏送了这么一个罗马戒指给她。
那枚戒指戴上了她还有些僵硬的右手小指。
周寒山知道吗?右手小指戴戒指,有不恋、独身的意思。
他怕是不知道的。
为沈岁戴上戒指时,周寒山感慨般地说了一句:“你掌心生命线真长,爱情线倒是有些短了。”
沈岁本人倒是没反应,只是想,自己早该要信命的,从她的普罗米修斯毁她的手开始。
岁月的浪翻涌起她的苦痛与欢愉。
7岁接触雕塑,16岁崭露头角,之中的风风雨雨掀起大浪也足以淹个她半死不活,直到遇见周寒山,彻底折她所爱。
“沈岁,愿七八年过后,你还温柔像山水。”
回国那天,周寒山突然这么对她说道。沈岁晃神,仿佛见到他眼里的情爱。可她即使再满怀三千弱水,周寒山情衷的也不是她。
沈岁想起赛场上,自己遥遥赢过乔未数十次,却得不了一个周寒山。她这样想着,不是不悲戚的,手指受伤她损失了未来,却又得不到所爱。
沈岁以为,这就算诛心之痛了。
罗马硬币的旧戒指给她带来了无数慰籍,却只是另一个人的歉意表达。
从罗马回来他们又去了老师家,那时候老师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对劲了。沈岁告别老师后,刚走到门口又打算返回去,结果听到了一席话。
“之前我还能同意你跟乔未在一起,现在不允许了!”
“你也不看看她做了什么事!你非要找监控记录看,结果呢?她在岁岁的雕塑刻刀上动手脚!你也不小了,这点都不懂?”
“乔未她毁了一个人的人生!”
沈岁听到“她在刻刀上动手脚时”,浑身突然间就冰冷发颤了起来。她也想起,她右手受伤的那天,乔未刚好退出师门出了国。乔未好强高傲,不甘心比赛成绩落在她之后,那天之前她们还争吵了一番。
周寒山在去罗马前看了监控视频,没想到会和自己的姥姥一起看见乔未最不堪的一幕。
“我知道。”
“如果这件事让大众知道,也会毁了她的人生。”
“乔未她倨傲得像是火烈鸟。”
……
周寒山只字未提沈岁却字字诛心,偏心向一个人时,哪里会管是非对错。
沈岁只能泪流满面,手上有疤痕,今日再重新撕开一遍,痛不减当年。她把原本打算送给老师和周寒山的礼物统统丢进了门外的垃圾桶。
周寒山并不心疼她的平庸,他要的是乔未的热烈。
周寒山,真的不爱她。
这天,沈岁找出了那幅周寒山为她画的普罗米修斯,打包寄到了老师家。而紧接着她还遇见了乔未,只是远远一眼,在她长大的榕城。榕城不大画圈更小,有回国新星之称的乔未新作,更是突然火爆,画作流传之速难以想象。
沈岁无心关注,却也难免看到。
她的新作是一幅受惩戒的普罗米修斯画像。
周寒山和乔未都画了普罗米修斯,而巧的是沈岁也画过。她为那座普罗米修斯雕像而画的惩戒图,与乔未别无二致。那时候她还未动手雕刻普罗米修斯,而乔未也是看过她这幅画的。
时间之差已4年之久。
沈岁的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有几个同师门的师兄师姐见过沈岁的这幅画,印象深刻,再见着乔未的东施效颦更是愤愤不平。而乔未的这幅画,确实很好地打開了榕城的画圈,甚至为她带来了一场举办画展的机会。
画展的邀请函发到了静居榕城的每一位大师手里,乔未在圈内可谓名声大起。而周寒山大概是从老师那里终于收到了那幅画,疑惑地打来了电话。
沈岁静静地听他说,到最后手机将要没电时,问了一句:“你知道山水起大火,是什么模样吗?”
周寒山说:“那会烧死自己的。”
沈岁猛得就湿透了眼,却是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在结束这次通话后,她托周寒山的福,翻箱倒柜无数次终于找到了那幅旧作,把它发到了网上。
她在榕城长大,年纪轻轻时在雕塑界就已经有了名气,天资惹得多人羡慕,也庆幸她为人性淡,认识了许多大师。
她的旧作传播速度更甚于乔未,同时而来的是圈内圈外的惊涛骇浪。
在榕城,抄袭这件事只大不小。
周寒山紧接着第二次给她打来电话时,沈岁已经去了另一个城市。他语气急急慌慌,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在家,他有急事找她。
沈岁弯起唇角,很轻地笑出了声。
她说:“寒山,你能不能稍微偏心一下我呢?我又乖又听话,什么都没有做错过。”
那边的声音突然停了,半晌,周寒山才疲惫地回应他:“你乖。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沈岁“嗯”了一声,说:“如果那时候,刻刀断了我的手,送了我的命呢?”
周寒山彻底沉默了,仿佛许久的许久,他才低笑了一声,像是终于卸掉了包袱:“原来你知道了啊。”
——我20岁的时候遇见你。你怔怔地站在黑天鹅旁,眼尾红得像是我刚画的蔷薇。我画惯了浓艳,你突然如山水清淡般地出现,是我很久之前都不曾见过的风景。你对什么都好像不痛不痒,确实很乖,和我往日里接触的都不同。
——岁岁,日后你要很好。
——别再记起苦痛了。
……
这是周寒山所说。
可沈岁悲哀地发现,她连感动都不会了。
周寒山希望她温柔得像山水,可她却想毁了自己。
沈岁是带着那座未完成的雕塑离开榕城的。最后一站她去了一座古庙,站在古庙浮雕前见那浓彩艳丽涂抹在上,她心头终于有了震撼。
沈岁看了很久,路过的古庙僧人向她合十问安,而她同僧人倾诉,像是千帆过尽尝够了苦痛:“我的岁月里,曾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他是巨人,他给了火,却烧死了我。”
沈岁垂目,光影收敛在她脚底晕成斑斓。
“可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他在民谣声未落时,回头给我的一个拥抱。”
古庙老钟沉摆,倏忽,惊鸟。
她將自己小指上罗马硬币做成的戒指取了下来,内圈里镶着一小粒碎钻,她很少摘下戒指,如今才发现。她不知道碎钻镶在内圈有什么特别含义,只是将戒指用力一抛,落入进庙上青瓦。
“但以后我不会再想他了。他成为我掌心最痛的疤,不管会不会好,我都想撕掉那层痂。”
沈岁也向僧人合十弯腰,小指空落,离开古庙时钟声也已经歇了。
日暮太早,无人知她有所爱。
亦如同,没人知道周寒山在坐飞机离开的那天,民谣声浪漫里他想亲一亲沈岁蔷薇般漂亮的眼尾。
想告诉她:
你我不是同道中人,也挺好的。
只是我心疼,如果和我在一起,你会很辛苦。
所有的一切抵不过那天,他问道:“你很不喜欢太过浓艳的颜色吗?还是说,不仅是画作风格如此,对人对事也一样?”
她这么回答:“不喜欢的。”
再然后,周寒山小心翼翼藏起了心里所有的情爱,克己自持,不敢再靠近她一点。
而沈岁所不闻的,还有周寒山对她老师所说的一句:“姥姥,你别让岁岁知道这些。她不像乔未,她知道了是会难过的。”
他翻遍了所有的监控录像,其实想找的是沈岁的曾经才对。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谁,无论对乔未,还是……沈岁。
她温柔像山水,是不适合和周寒山这般热烈的人在一起的。他改不了自己喜爱浓艳的风格,却也舍不得让沈岁踏进这一场浓艳的热烈里。
周寒山,最明晰不过。
而只有那句话最温暖肺腑。
——岁岁,日后你要很好。
就如同,碎钻镶在戒指内圈,是藏爱的意思。
他藏起心中所爱,愿她岁岁皆喜乐。
沈岁,是他的桔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