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荆
“看完这个视频，你记住了多少？”
直到电脑桌面呈现在影幕上，曲洛洋才把目光收回来：“视频想表达的，应该是贵公司……”大概停了1分钟，她才试探性地说，“是老板创业历程的艰辛？”
“不是……不过你看得很投入。”面试官合上了笔记本，“这样吧，你回去等通知。”
“好。”曲洛洋回应得很没底气，但还是为自己争取了一下，“希望贵公司能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我会努力的。”
“OK。”对方点点头。
这就是曲洛洋来A城的第一个面试，全程基本处在一个很被动的状态。
一走出公司，周遭的热气霎时涌来，强烈的日光让曲洛洋有点睁不开眼。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身边经过，驾驶座上那人的身影让曲洛洋加快了步伐。
听说他也在A城。曲洛洋还没走几步，那辆车已经消失在不息的车流中。不一会儿，曲洛洋就接到面试公司的录用电话。对方通知曲洛洋下周一报到。
曲洛洋有点意外。在这失业的3个月时间里，曲洛洋断断续续面试了10多家广告公司，最后都是杳无音信。回看上一份工作经历，曲洛洋也觉得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大学毕业后在广告公司工作1年，公司上下都知道策划部有根不爱说话做事又慢的曲木头，时间久了，策划部有什么重要案子都不会叫上曲洛洋，因为曲洛洋即便在现场也是一声不吭。于是曲洛洋被公司劝退也就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果谁会聘用她，那肯定因为这个公司极度缺人。曲洛洋对此深信不疑。
上班的第一天，曲洛洋就被一堆文件埋没在电脑桌前。但是还没等曲洛洋坐热椅子，就听见外面走廊高跟鞋“哒哒”的声音，有点气势汹汹。
“陆总监，这是小曲。”人事和这位陆总监讲话的时候，曲洛洋的手心已经渗满了细细小小的汗珠。
陆总监瞥了一眼曲洛洋，冷冷地说：“公司当我们文案部是回收站吗？”
曲洛洋被这位妆容精致的陆总监吓到了，她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人事和她说：“你先坐着吧，有问题再找我。”说完正要走，她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对了，我叫姜楠，早上好像没和你说。”
“谢谢你啊，姜……楠……经……理。”
“你说话结巴？”陆总监突然插了一句，曲洛洋急忙说：“没有没有。”
只是姜楠这个名字，让曲洛洋想起记忆中的那个男孩也姓姜，一个像冬日里阳光般温暖的男孩。
“文案部不养闲人。”陆总监键盘似的声音哒哒响，“今天和姜经理熟悉下公司，明天开始去做会议纪要。”
“好……好的。”曲洛洋的声音有些颤抖。
的确，比起曲洛洋以往待过的公司，这个陆总监明显更有杀伤力，曲洛洋的心脏比起日常简直是10倍速地在运转。
“哪里复制粘贴来的纪要？”
听到陆总监的声音，曲洛洋的心就开始狂跳不止：“就是……老板上午开会的内容……”
“什么内容？”陆总监又问。
“我……我不会讲……”
“可是你也不会写啊！”陆总监用手敲着桌子，音调很高地说，“文案部不养闲人，明白不？”
“明白。”
等陆总监走后，曲洛洋小心地叹了口气，研究了一晚上，居然连个会议纪要都做不好。
很快，她又打开了电脑网页，面对网上提供的众多模板，曲洛洋纠结了好久，终于又找到了一個新的纪要模板。
因为有事情做，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下班打卡后，姜楠叫住了曲洛洋：“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好呀。”曲洛洋苦涩地应着。
在曲洛洋眼里，姜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看着她接待领导的客人，穿梭在公司各个部门，那淡定自若、游刃有余的模样真叫人心生艳羡。
“会议纪要做得怎么样？”姜楠问曲洛洋，但似乎也没有要等曲洛洋回答，她又继续说，“有时候你不能只关注领导让你做什么，也要揣摩领导背后的意图。”
听完姜楠的话，曲洛洋反思了上午写的那份纪要，如果陆总监只是单纯地叫她做会议记录，那这份纪要应该是合格的。但是陆总监并不满意，也就是说……
“陆总监想要看的不是我的会议纪要，而是想考验我能不能准确把握会议重点。”
“孺子可教也。”姜楠走得很快，“不过准确来讲，她应该是训练你如何精准洞见甲方诉求。”
“我还以为她刁难人。”曲洛洋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立马转移了话题：“姜经理，你认识‘姜泽洋吗？”
姜楠一愣：“不认识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曲洛洋揉了揉眼睛：“可能是电脑盯太久了，觉得姜经理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午饭过后，曲洛洋又回听了上午开会的录音。先是整体听整体记，再列条理分重点。做到这里曲洛洋开始明白了，什么模板和格式，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作为文案人怎么有主见地去完成任务。
很快，一份崭新的会议纪要呈现在陆超面前。
“有进步。”陆超满意地点头。
曲洛洋刚放松一会儿，新的灾难又来了。
一周后，曲洛洋要和陆超一起出差。
曲洛洋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这意味着要和陆师太一整天面对面……
“陆师太？灭绝师太吧？”姜楠看着曲洛洋崩溃的样子，直接大声地笑了出来，“这绰号要是被她知道了，你都可以直接走人了。”
“我也想走……”曲洛洋垂头丧气地说，“我没有能力在这里待下去。”
姜楠听后很正经地清了清嗓子：“你不用这么悲观啊，出差的地方是你老家Z市，你就当回家了一样。”
可我也不想回家。曲洛洋刚要把话说出口，又想到自己还欠着房租，哎，活着真难。她问姜楠：“和陆师太出差，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
“有。”姜楠意味深长地说，“那就是自求多福……”
当废柴已经够惨了，偏偏上天总是这么为难废柴。
出差的前一晚，曲洛洋整夜都没睡着。她看着天花板一直安慰自己：出差就出差吧，反正好久没去城里了。
有多少久呢？曲洛洋不敢算也不敢想，因为一想到姜泽阳，曲洛洋就想哭。
第二天刚醒来，曲洛洋就收到了姜楠的消息，是她和陆超两人的动车票信息。
看完车票，曲洛洋更绝望了，返程居然是当晚11点多的末班车！
前往动车站的路上，曲洛洋翻来覆去地看车票，把上面的发车时间和车厢座位都刻在脑子里。
可是当陆超问曲洛洋我们在第几车厢的时候，曲洛洋还是忘记了，她都没来得及看手机，陆超就已经带她站在了候车位。
明知道对方会提问，却还是没回答出来。曲洛洋坐在动车座上对着窗外的风景红了眼眶。
“忘记了也正常，你也不用难过。”陆超瞥了一眼曲洛洋。
这是在安慰人么？曲洛洋有些感动。不到5秒钟，陆超又说：“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记住。”
从A城到Z市的路程短短不过2小时，曲洛洋却觉得自己坐了一天一夜。
“谈过恋爱吗？”面对陆超突如其来地发问，曲洛洋怔住了。
“看来是没有。”陆超难得地笑了笑。
曲洛洋略显尴尬地说：“有……有的，但是没成。”
“初恋吗？”
“算是吧……”
刚回答完，曲洛洋发现陆超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难道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曲洛洋的初恋，就发生在Z市。
那个叫姜泽洋的男孩，曾经温暖了曲洛洋的整个青春。
“等下到工厂的时候，我就会和甲方开始对接。”陆超的语气很冷，“记住内容，我们回去会用到。”
“好……好的。”曲洛洋默默地开了手机录音。
的士抵达甲方工厂时，甲方负责人已经在门口等候。那人一看到曲洛洋，就不可置信地说：“真稀奇，陆总监居然开始收徒弟了。”
陆超无奈地耸耸肩：“所以等下新品介绍详细点。”
徒弟？曲洛洋觉得自己听岔了，可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产品调研结束后，负责人就带她们去了饭店。
饭桌上，负责人给陆超倒了红酒，也给曲洛洋倒了一杯。从没参加过饭局的曲洛洋不安地坐在陆超身边，拿筷子的手都有点抖。
陆超移开曲洛洋面前的红酒：“小徒弟不会喝酒。”
“都走入社会了，不会喝怎么行，慢慢学。”负责人说着就举起酒杯要和曲洛洋敬酒。
“我真的不会喝。”曲洛洋小声地说。
“不会喝才要学啊！这些都是职场礼仪知道吗？”负责人举杯示意。
曲洛洋刚想伸出手，就听见清脆的“砰砰”声。
是陆超拿酒杯碰桌子的声音：“你这样有意思？全部换饮料。”说着，她就把那杯酒倒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曲洛洋呆住了。陆……陆师太果然霸气！
返程时，曲洛洋手里多了一袋文件材料。动车刚发车不久，曲洛洋就犯困了，想着第二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翻开材料很认真地看着。
“不懂得保护自己，工作再努力也没用。”陆超合上曲洛洋手里的材料，“我们来聊聊天吧。”
聊天？曲洛洋抱著九死一生的心态假装很淡定地问：“聊什么啊？”
“除了初恋，喜欢过其他男生吗？”
“没……没有……”曲洛洋这才知道原来表面冷若冰霜的陆师太，私底下居然这么八卦……
“初恋有什么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陆超看着曲洛洋，那眼神让曲洛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质问，又像是不甘心。
“是个温暖的学长，因为他的出现，因为他的鼓励，不被老师同学看好的我才有幸考上了重点大学。”
“问什么回答什么，你觉得领导会对你的私生活感兴趣？”陆超说完后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曲洛洋的眼泪猛地就上来了，动车外的夜色安静得让人难过。
陆师太请假了！
曲洛洋看到陆超的朋友圈定位，才知道陆超去了外地。领导不在身边，曲洛洋觉得自己像是要飘起来了一般，简直太过神清气爽。
于是，一早上的时间都被她用来和闺蜜们报喜，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曲洛洋在这里两个月的时间就像是过了两年。
“小洛，来我办公室。”一个沉稳的声音突如其来。
曲洛洋抬头一看，竟然是老板。
“好。”曲洛洋手忙脚乱地带着笔记本跟了上去。
一进办公室，老板就让曲洛洋把门带上。
“纪要做得不错，简明扼要。”老板边倒茶边示意曲洛洋坐下，“A城人？”
“不是，老家Z市的。”曲洛洋眉头皱了一下，脑海里忽然闪过那晚动车上的场景，心里瞬间明朗了起来。
“现在每个月房租贵不贵？”
曲洛洋没有回答，随即打开笔记本握好笔：“陈董您这边有什么吩咐？”
对方的眉头提了下，笑着说：“等会儿我发一份产品文案给你，你润色好了以后发给我。”
“好的。”
从办公室出来后，曲洛洋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就找姜楠打听陆超的请假时间，其实也就一天而已。
这文案看着也不急，况且平时都是陆师太定审曲洛洋写的文案，今天老板居然亲自上阵，曲洛洋并不认为老板是欣赏她的创作水平，而是有其他的用意。
于是，她默默地改好文章，然后在第二天陆超上班的时候发给了她。
陆超什么都没问，就回了3个字“好的哈”。
哈？陆超如此亲民的回复差点让曲洛洋惊掉下巴。曲洛洋随手截图给姜楠，还发了一个跳舞的表情包。
媳妇快要熬成婆了嘛！姜楠很快就回复了她。过后又补了一句，但是别高兴得太早，你们文案部向来人丁稀薄。
曲洛洋悄悄瞄了一眼陆超，如果没有她那天的提前警示，也许今天曲洛洋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想到这里，曲洛洋好像不那么怕陆师太了，虽然她很刻薄。但是曲洛洋仔细回想后，陆师太还是很“照顾”她的，就是每次“下嘴”都很猛。
我要继续加油！我一定会成为正式员工的！有了这个决心，之后1个月的時间，就像是被人按了加速键一样，眨眼间，曲洛洋3个月的试用期即将结束。
这天，陆超把曲洛洋叫进了会客室。曲洛洋知道，她终于要转正了。
“你还是很优秀的。”陆超的语气让曲洛洋有种不详的预感，“但是文案部不养闲人。”
这是让曲洛洋走的意思，可是这3个月以来，曲洛洋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闲啊！
“陆总监要是有事情可以继续安排，我做得来。”曲洛洋不想3个月的努力到最后还是以这样的场面告终。
“不是你的问题。”陆超把名片放在桌上，“是我们文案部已经饱和了。这是华晟HR的名片，你去争取吧。”
华晟？曲洛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华晟可是A城里最出名的4A广告公司啊！
“谢……谢谢陆总监！”
“想谢我的话，就去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吧。”
因为是在试用期，曲洛洋是在谈话后的第3天离职的。那天傍晚下班走出公司后，曲洛洋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公司，真的舍不得这个地方。
不过还是4A公司更吸引人啊！想到这里，曲洛洋脚下的步伐快了起来。
夕阳下的姜泽洋，在曲洛洋的身后看着她越走越远，清俊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
“小情敌终于走了。”陆超挽着姜泽洋的胳膊，“不得不说，边工作边虐对象的前任，真的很爽。姜总还有几个女朋友啊，都排队过来吧！”
“别闹了，过阵子都要结婚的人了。”姜泽洋刚打开车门，“大姐呢？”
“这里这里。”姜楠从公司出来正好钻进车里，“以后这种差事可别再叫我了，从总部调回这里，大家还以为我被降职了。”
姜泽洋无奈地笑了笑。
1年前，大曲洛洋3岁的姜泽洋已经在A城订婚。1年后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曲洛洋会来未婚妻所在的公司面试。那天在门外看曲洛洋面试的场面，真的是毫无胜算。他无法袖手旁观。只是对于姜泽洋来说，现在已成定局，过去的故事也已经无法重来。
黑色的小轿车飞快地行驶在路上，夜幕也该降临了。
The end
我们的未来，我们彼此都到不了，经过这次的锻炼，最后还是期待你，有个美好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