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有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里,想来想去没个主意,趁着周末回家的机会,我打算向家人请教一下。
那是一个爱情问题,因为我爱得深,问题也变得深奥起来。所幸我家里住着几位爱情达人,我的爷爷和奶奶厮守了半个多世纪,我的爸爸和妈妈相爱了将近三十年,就连我的姐姐和未来姐夫也热恋了整整三年,几位大师一定能给我指点迷津。
谁料,刚到家门口,我就听到屋里争吵声一片,稍一辨认,竟然是爷爷和奶奶在吵架。我当时就急了,都这把年纪了,奶奶又生病,爷爷就不懂得迁就一下吗。我二话不说,开门就冲了进去。
进屋一看,爷爷脸红脖子粗的,正对着奶奶狂轰滥炸。奶奶则坐在沙发上抹着眼泪,不时回一两句,明显疲于招架。而母亲呆坐在奶奶的身边,机械地给奶奶递着纸巾,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无暇多想,赶紧上前劝架。还是老套路,先扶爷爷坐下,倒茶、拍背、顺气,然后使出王牌:“爷爷,您别生气,身体最重要,再说奶奶也有病在身,医生说过保持心情愉快是很重要的……”平时,这话一出,爷爷立马就蔫,比打针还灵。没想到这次却像往火上浇了油,爷爷更生气了,一下子又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刚才奶奶和母亲都一直在朝我使眼色来着。母亲索性把我拉到一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我们全家人都知道,奶奶年轻时就患上了乳腺癌,所幸是良性肿瘤。这种女人病最没谱,情况好的时候可以潜伏一辈子,情况差的时候随时会变成恶性肿瘤,而且心情好坏对病情有很大的影响。因为这病,爷爷几乎宠了奶奶一辈子。
这本是个完美的爱情故事,直到今天,爷爷才发现这病竟然是个谎言!
昨天奶奶腿脚不方便,就让母亲替她到医院复诊拿药。奶奶一直都找一位姓陈的医生看病,这样可以系统地治疗,也方便随时关注病情发展。奶奶说,只要跟陈医生报她的名字就可以拿到药。可当母亲来到医院时才发现,那位陈医生休假了,顶替她的是另一位长相不俗的苏医生。
母亲报了奶奶的名字,苏医生说她不认识。母亲不想白走一趟,于是硬着头皮和苏医生套近乎,没想到两人竟然是校友,还是同届同专业,两人越聊越投机,最后苏医生按母亲的描述就开了药。
母亲带回了药,却心事重重,忘记告诉奶奶换了医生的事。奶奶年过七十,老花眼很严重,拿了药没多看就吞了,结果当天就头晕恶心得厉害。看着受罪的奶奶,爷爷像一头受伤的狮子,喉咙里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问明了缘由,就要冲到医院找那位苏医生算账,奶奶好说歹说也没能劝住他。最后,为了不让好心的苏医生受到牵连,奶奶一把拉住了爷爷,说出了那个深藏她心底多年的秘密:“她给我开的药没有问题,只是我已经没病了。”爷爷傻眼了,手里的药掉了满地。
原来,年轻时候的爷爷性格懒散、懦弱,即使结婚了以后也游手好闲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没想到奶奶一病,爷爷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心如刀割,感慨自己没让奶奶过上好日子,于是变得坚强、上进。他拼了命地挣钱,最后开创了一番事业。奶奶解释说:“我的病其实早就好了,可为了激励你,我只好继续装病。而那位陈医生是我当年插队时的‘农友’,这些年给我开的药都是些保健品。”
知道真相以后,爷爷暴跳如雷,仿佛要把心里积压了几十年的委屈一下子宣泄出来。也难怪,被最爱的人耍了那么多年,换谁都急。奶奶也不愧是女中豪杰,这样的弥天大谎都敢撒,还骗了半个多世纪,真可谓艺高人胆大!
我想拉着母亲一起救场,却发现母亲依旧呆若木鸡。刚才以为她是被爷爷吓到了,现在看来像是另有心事。
这时,父亲回来了,我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赶紧迎了上去。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叫声响彻屋顶:“黄毅坚!你给我过来!”众人吓了一大跳,连爷爷、奶奶那边也停了下来,一看,母亲发火了!
父亲是个妻管严,这方面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即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脸无辜地走到母亲的面前,小心地问:“丽娟,你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呢?”母亲狠狠地剜了父亲一眼,说:“我今天到医院替咱妈拿药,你猜我遇上谁了……我遇上苏莉娟了!”父亲一听这名字,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说话都不利索了:“丽……丽……丽……娟,你听我说,我当时没想要骗你。”母亲一听更气了:“好你个黄毅坚,骗了我这么多年,看我不打死你!”说完拳头像雨点般打在父亲的身上。
两个老人家见状都不吵了,赶紧给我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摇身一变成了消防员,轮番上前扑灭火头。从母亲的嘴里我们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相比爷爷奶奶,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故事就浪漫多了。当年两人同读一所大学,同专业却不同班,只有在几百人的公共课上才能碰见,父亲正是在那里对母亲一见钟情。父亲写了封情书,没敢当面送达,只好在公共课上让人帮忙传一下。当时母亲看了情书,非但没有被打动,反而有点生气,拿着信就去找父亲算账。没想到的是,两人一碰面,母亲对父亲也一见钟情了!
这本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然而今天,母亲却发现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今天母亲认识了苏医生,发现苏医生和自己读同一所大学同一届同一个专业,还长得很漂亮,更关键的是,人家就叫“莉娟”,和那封情书上的名字一模一样。当年母亲还以为父亲写错了自己的名字,一气之下才去找他算账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想也是心寒,被骗了爱情不说,还和这骗子结了婚,生了两个漂亮的女娃。这样的谎父亲也敢撒,贼胆比奶奶还大!
见两位老人家在场,母亲没好意思动刑,她愤怒地问:“当年是怎么回事?快说!”
父亲是个软柿子,一捏就软,立马就招了:“当年那封信的确是给苏莉……苏小姐的,我听说坐我前面那个胖子和她同班,就把信给了他,让他传给‘莉娟’。谁知弄错了,原来他跟你才是同班,于是就……”
母亲的眼神早已掐死父亲不知多少次,她声嘶力竭地问:“当年你明知道弄错了,为什么还要骗我?!”我们都不禁为父亲捏了把汗,这要回答得不好,可是要家变的呀。
父亲倒很从容,他傻傻地说:“当年我追苏莉……苏小姐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但是,当你拿着信来找我的时候,我对你也一见钟情了,直到现在也是。”
标准答案,满分!我激动得差点没控制住双手,要给父亲鼓掌。爷爷奶奶也长长地舒了口气,而母亲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
这时,门又开了,姐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色阴沉沉的。她委屈地对母亲说:“妈,我被你害惨了,不是说好了不能告诉小周家人我的真实生日吗?怎么你今天就忘记了……”母亲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今天只顾着想你爸的事,一时没注意说漏了嘴……”
什么,姐姐也撒谎了?!这一家人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姐姐和男友小周是在单位认识的,两人非常恩爱,正准备今年结婚。小周这人什么都好,但就是太听母亲的话,而他母亲又非常迷信,她要求儿媳妇一定要比她儿子小两岁。姐姐只比小周小一岁,明显不达标,为了投其所好,只好撒了谎。至于身份证上的破绽,就说当年因为种种原因报错的。
怎料,小周的母亲今天忽然打来电话,要姐姐的生辰八字。那时母亲刚从医院回来,正烦着呢,没多想就给了,结果就穿帮了……
姐姐非常伤心,哭得梨花带雨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不闹了,我们五个人都围在姐姐的身边安慰她。
爷爷叹了口气说:“乖孙女,如果小周真的爱你,就算他有多生气,最终还是会原谅你的,因为他和你已经分不开了。”说完十分无奈地瞪了奶奶一眼,眼里却流露出幸福。
奶奶握着姐姐的手说:“你费尽心思地去骗他,还不是因为爱他,很多时候被骗的那个人才是最幸福的,因为爱的欺骗也是种付出,如果他懂你,他会理解的。”说完煞有介事地抬眼看了爷爷一眼,脸上满是欣慰。
父亲摸着姐姐的头,故意避开母亲的视线,壮着胆子说:“女儿,爱情的谎言本来就是一场赌博,如果能换来真爱,就无所谓对错了!”说完又偷偷瞄了母亲一眼,就像老鼠在躲猫。
母亲把姐姐抱进怀里说:“我的乖女儿,要骗就骗一辈子,一旦被拆穿,你要告诉他谎言是假的,爱是真的。”说完狠狠地踢了父亲一脚,不像是生气,却像在撒娇。
听完大家说的话,姐姐不哭了,她似乎想明白了,果断拿出手机给小周打了个电话……
最终小周原谅了姐姐,而我也从各位爱情达人的身上学到了宝贵的东西。于是学着姐姐,果断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小刚的电话。
小刚是我在大学认识的男朋友,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遇上了一个问题:小刚是个实用主义者,他反对节日给女友送礼物,觉得纯属浪费,钱应该用在其他更有意义的地方;而我则是个小女生,从小就爱收礼物,也渴望小刚给我送礼物。我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假话,每次谈起这事,我都支支吾吾地应付了事。今天,我决定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他。
见面后,我故意把话题引向那里,小刚果然侃侃而谈,说了一番浪费可耻的言论,然后问我的意见。我正要开口时,忽然感到心跳加速、六神无主,我望着小刚那期待的眼神,感到一股暖流裹挟了理智,冲进了心坎,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可不是嘛,我也觉得节日送礼物太多此一举了,以后节日你就不用送我了,平时对我好胜过节日一份礼……”
(发稿编辑/苏 朝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