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9日,第一期少年班进行摸底考试,21名学生的水平参差不齐,数学最高为98分,最低只有10分。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由于当时对少年班学生的面试是陆续进行的,对学生面试的内容、标准也都不一致,只有一个大体的标准,主要考数学和物理,具体由面试老师把握。
考虑到学生年纪小,知识储备不够,加上水平参差不齐,中科大认为对少年大学生不能跟普通大学生一样管理和培养,决定让这21个学生集中学习半年,补习高中的课程。
中科大从北京搬到合肥后,条件一直比较艰苦。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500多人进校,学校宿舍非常紧张,最后少年班的学生只能被安置在由图书馆阅览室改造成的三间宿舍里,中间用硬纸板隔开。宿舍是上下铺,对少年班学生唯一的优待是,上铺不用睡人,专门用来放行李,下铺睡觉。
对少年班学生还有一个照顾,就是他们在教工食堂吃饭有专门的窗口,早上是馒头稀饭加咸菜,偶尔有个鸡蛋,中晚餐是米饭加两个菜,还发过麦乳精。
班主任汪惠迪更多充当了保姆的角色,她早上帮他们冲奶粉,晚上去查房,替他们关灯。除了白天的文化课之外,下午还要给他们加上一节当时学校里还没有开展的体育课。
当时社会各界对少年班都非常关心,学校当时的主要领导经常去看望这些学生。国家领导人也经常到学校来,跟他们座谈、合影。
在中科大20年校庆的当天,方毅副总理来到中科大看望少年班学生,并且跟宁铂对弈。宁铂的同学李剑芒一直记得当时的情景:“方毅是个围棋迷,走到哪儿都不忘挤兑陈毅几句。据说,陈毅的围棋水平和方毅不能相比,是他手下的常败将军。结果,方毅跑来和宁铂下了几盘围棋,宁铂把副总理杀得找不着北!我后来问宁铂,方毅大概在哪个水平,他回答:‘比你差!”’
这一年最吸引读者的教育新闻,就是江西“神童”宁铂与方毅副总理下了两盘围棋,并大获全胜。报刊上发表了宁铂在中科大校园葡萄架下读书的照片,这个葡萄架很快就成了新生和外来客必定参观的地方。在纪录片里,宁铂率少年班同学仰望夜空、为同伴们指点星象的镜头留在了很多人的记忆中。
正因为宁铂与方毅副总理对弈过,全国人都知道宁铂喜欢下围棋,但在他的同学黄慈萍的回忆中,宁铂对于围棋的感情并非那么简单。
黄慈萍不是破例选拔进少年班的,她在当年的高考中获得了第三名的成绩。在中科大的101大教室,黄慈萍坐在前排,看到一群少年们正在嬉笑打闹,宁铂也在其中,但是看上去文雅许多,面容也成熟许多。他的眼镜镜片像玻璃瓶底,脸色苍白,头颅硕大。不久,他们就成了朋友。
黄慈萍从5岁起就十分喜爱围棋,却一直没有一副完整的围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只能在脑子里画出一个棋盘,自己和自己下棋。1982年,黄慈萍赢得了安徽省大学生围棋赛女子第二名后,参加了首届全国大学生围棋赛。到了北京,她发现参赛的不是专业棋手,就是上过围棋学校的人,再就是围棋大师和教练的徒弟。他们都有围棋,只有黄慈萍两手空空。于是她没心思下棋了,回到学校后闷闷不乐。
一天,宁铂找到她,要她去参加首届科技大学的围棋比赛。黄慈萍不肯去。宁铂便说:“可你要是赢了,就能够得到一套围棋呢!”他的劝说让黄慈萍心动了,但她还没有申请参赛,一些人就用“非围棋队成员不得参赛”的规定来排挤黄慈萍。在这个过程中,宁铂一直在帮她说话,黄慈萍最终得到资格参赛并赢得了冠军。
不久,校方奖励了黄慈萍一套围棋。她一直舍不得使用,生怕磨坏弄脏。没过多久,她弟弟想去西藏,而父母担心他的安全,不同意他去,黄慈萍变卖了包括食堂饭票在内的所有东西,把钱交给了即将上路的弟弟。那套珍贵的围棋只换了20块钱,黄慈萍一直不敢告诉宁铂。
有一次,宁铂问黄慈萍:“你怎么从来不要求和我下围棋呢?”
黄慈萍说:“因为我根本下不过你啊。”
宁铂说:“但是那些棋艺并不高超的人还是要求和我下啊。”他又说,“他们不在乎我的技术,只在乎我的名声。”说完,宁铂叹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
宁铂连续三次考研临阵退缩,老师要推他进考场,他却说:“再逼我的话,我就逃跑。”
即便在“神童云集”的少年班里,宁铂的聪明程度也让大家钦佩不已。不过,奇怪的是,他在课业方面的表现并不出色,不及格的科目甚至多过了一般同学。然而外界的赞美仍在继续,公众意义上极具天赋的宁铂形象从来就没有被否定过。
后来宁铂的同学回忆说:“其实当时他就不行了,成绩很一般,而且性格很怪。”
尽管如此,一条通往圣殿的道路铺到了宁铂的面前。这座圣殿就是在当时中国科学界红极一时的理论物理。
当时最出名的三个神童——宁铂、谢彦波和干政,他们的专业都是理论物理。干政很适合这一领域;谢彦波则最具天赋,很多人半开玩笑地称他为“未来的诺贝尔奖得主”。相比之下,宁铂与物理学的结缘却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错误。
在赣州八中时,宁铂的物理成绩就在各科目中较弱,更重要的是,他缺乏兴趣。
入学一年后,少年班学生开始选系定方向。宁铂告诉班主任汪惠迪老师:“科大的系,没有我喜欢的。”于是,汪惠迪帮宁铂打了一份报告,请求调到南京大学去学天文。
教务处处长接到这个报告后,立即驳回了宁铂的要求,批了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原因不难想象,中科大怎么舍得放弃这个名满天下的神童呢?这是宁铂第一次试图离开科大,也是失败得最干脆的一次。
在对天文学的爱好受阻之后,宁铂把兴趣转向了对神秘主义“星象学”的研究。在中科大内部,他的“怪异”名声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此。
宁铂后来回忆说:“在很多场合,人们要求我七步成诗。那时我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长期接受的教育又是顺从、克己复礼,因此痛苦充溢着我的内心。那些年我就是在压抑自己的个性中度过的。‘神童’剥夺了我许多应该享有的生活和娱乐的权利。”
本科毕业之后,宁铂留校任教,并在19岁成为全国最年轻的讲师。不过,这已经是他能创造的最后一个记录了。
年,宁铂第一次报考研究生,但报名之后就放弃了考试。第二次,他前进了一步,完成了体检,然后又放弃了。第三次,他又进一步,已经领取了准考证,但在走进考场的前一刻又退缩了。
后来,他对别人解释说,他想证明自己不考研究生也能成功,那样才是真正的“神童”。不过汪惠迪老师和很多人都认为,他只是过分地惧怕失败。从此以后,宁铂再也没有争取过类似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