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痴迷戏曲。
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托了人,送她到县剧团学戏。先是在团里干杂活,跑龙套,三年后才慢慢演上有名有姓的角色。虽然大多是一些小配角,可她心里却有一个绚丽的梦想——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众人喝彩的主角,摘取省戏曲界的白莲花奖。
那时,捧回白莲花是每个戏曲演员的梦。
她刻苦地学戏,但演艺市场越来越低迷,剧团不得不解散。同事们都另择行当,唯她放不下对戏曲的热爱,又辗转加入邻县戏班,依旧以唱戏为业。那些年,只要能登上舞台,她从不在乎场地大小,听众多少,哪怕是在最偏僻的乡村,她一板一眼,一招一式,还是一样细腻,情感饱满。
她向着小小的梦想,不懈地努力,但常常又备感失落!因为别人的一声倒彩,因为希望的渺茫,她会失望叹息,甚至想到退缩;因为别人的一句夸赞,又会兴奋好久。一颗不淡定的心,就像吊在崖边的木桶,随风飘忽。
这让她感到很累!
第二年,省里举行戏曲大赛,她满怀希望去参加。赛场上,过了初选,复选却被刷下来。初次失败的打击让她备受煎熬,心中翻来覆去地难受!
沮丧过后,她调整心态,更加刻苦地磨炼自己。一年四季,她始终活跃在舞台上,冬天,天寒地冻,她穿着单薄的戏服,冻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夏天,明亮的舞台灯光打在她身上,蚊蚋横飞,衣衫湿透。有好多人不理解,一个小演员,这样努力给谁看?
她听了,心里难过,但依旧用心提高唱腔、演技。
第四年,又逢大赛,她鼓足勇气去报名,没曾想,结果同两年前一样,她又一次铩羽而归。
坐在回乡的汽车上,她一路流泪。想想这些年的艰难跋涉,一次次的希望和失望;再想想如今两手空空,梦想遥不可及,她怀疑自己根本不适合这门行当。心灰意冷之下,她决定从此退出舞台,再不做梦。
她到家乡村办工厂做工,把对戏曲的牵念深埋在心底。
大约半年后,她有事情去邻县,在县城郊外的一处村庄,她迎面遇到一位老妇人。那妇人仔细打量她,然后走到她面前惊讶地问:“你是不是唱戏的董彩云?”她点头称是。那妇人没来由地眼睛就红了,拉着她的手感慨说:“你唱得真好,俺老伴最爱听。有时听说你来了,跑好几个村子撵着听你的戏。他年头里走了……临走还念叨着想听你的戏……”
夹带着湿雨的风轻轻吹过她的面颊,她握着老妇人的手,一时怔在那里,感动和意外就像那雨轻轻滋润她枯萎的心。她以为她的戏一无是处,她以为自己太过庸常,演戏快十年了,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她会有如此挚爱她的戏迷。
哪怕只有一个这样的戏迷呢,也足以让她那颗充满怨怼的心释然。她这才明白,艺术的魅力不是你获得过多少奖,也不是你曾赢得了多少喝彩,而是你有没有走进人的心里,有没有给人们心灵的触动。把戏唱到观众心里,让他们喜欢,这样的褒奖又哪里比奖杯逊色呢?
原来,她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她重新走上舞台,那些烦恼郁闷如被风吹散的浓雾,离她远去。她给捆绑太多功利的心松绑,心变得如辽远的碧蓝天空,单纯、轻盈。她在艺术的天地里飞翔,再没有对名望的渴求——只要能走进人心里就好。
这样平静的心态反倒让她在艺术的世界里进步神速。不久,她在县里唱出了名气,渐渐走上省里的舞台。
后来的后来,被人称做“艺术家”的她每当跟年轻演员说戏,总会以自己的实际经历叮嘱她们:“放下浮躁的心态,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别给飞翔的翅膀绑上太多名利的沙袋。翅膀上的重负多了,飞不高,也飞不远,最终还会把自己压垮。静下心来,摈弃浮躁,潜心钻研,生活一定会善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