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交车站候车,经常遇见一女子。站在路牌下,翻读一本时尚杂志,或是听着MP3。人潮涌动的慌乱和拥挤,都与她无关。她总是安然自若。手腕上带的是一块时装表,却从未扫过一眼。俨然只是装饰物,时间也不过一枚音符。人多的时候,她会主动退让,直到连站的空隙也没有,她会站在原地,等待着下一班。认识了之后,我灰头溜脑的挤进车厢,从车窗朝她挥手再见。她微笑。
然而有那么一天,等公交。那个长发飘逸的女子一路狂奔,朝着司机大声呼喊。宛然失去先前淑女的姿态。那次,我们两人同时在相对的方向朝站台狂奔。司机碍于情面,踩住了刹车。仅差几秒钟,大巴即将扬长而去。休假了两天,该死的又睡过了头。我悻悻地自责。但庆幸地看了看手表,离签到还有一刻钟。时间刚刚好,便深深地呼口气。此时的女子正巧低头,也望了望那块向来无人问津地时装表。表现出焦躁与不安。我俩站在很近的地方,我看见豆大的汗珠在她的额头闪烁。我下意识地递过给她一张纸巾,黑色的包装,古龙香水的味道。她点头谢过,说,我男朋友也一直用这种。我俩当时的话题由纸巾铺开。
我们在同一站下车。市立医院。我工作的地方。我的职业是重症监护室的医生。下车的时候,为赶时间,我匆匆与她别过。她也形色慌乱地朝对面的超市飞奔。然后我按照惯例,签到,交班,查房。当我轻轻推开ICU房间木门的时候,却再次遇见了那个公交女子。她坐在一男子的病床前,喂他进食。我一眼就看到那个在公交上来回打鼓的保温杯,还有一整条的“face”纸巾。她惊奇地打量着身穿白色大褂的我,用潮湿地目光同我打招呼。
回到办公室,我翻开该男子的病例详单。白纸黑字赫然写着,癌症晚期。正当我刚要出门之时,女子敲门走了进来。她始终都是镇定自若的女子,即使是到了末日,也不会轻易动容。她说,我知道他没救了。现在的奔跑,只是想要快一点来到他的身边。虽然我知道,这样快不了几分钟,但是可以在他弥留之际,为他多做点事情,让他走时没有遗憾。我侧脸看她,娇美的身段,温和的目光,脸上有可以融化一切坚冰的温柔。
上帝是个执拗狂,有时并不会轻易眷顾人世。离他推算的生命终点还有半月,男子便悄然辞世。留给她的是覆满潮汐的沼泽。是个午夜,她跑到我办公室,没有敲门,我的睡意被她的无助所惊醒。她央求我,李医生,求你救救他,哪怕多活半分钟,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我用目光安慰她,径直跑到他的床前。呼吸机、心肺复苏、静电吸,可用的方法林林总总都已施用,却未能挽留住他的生命,即便是她所企及的半分钟。她没有哭,双手合十的谢谢我。我怔在那里,被她的坚毅所感动。
第二天,她开始整理他的遗物。我帮她搬下了楼。她说,谢谢你,在他生命的终点给予的照顾。我惭愧地点头。她说,刚谈恋爱那会,自己经常迟到。喜欢拿等待考验他的忠心。无论严寒还是酷暑,他都默默地等。那时他们在同一学校念高中,以为彼此还很年轻,可以找到更多的时光在一起。后来好不容易说服了家长,冲破了藩篱,终于走到了一起。却不想他就这样步如轻烟,丢了她去了。她的言语之间,有对他诉之不尽地歉意。与她分开后,不禁想起了被女友埋怨的旧时光。以为感情只要装在心里,便可以地久天长。现在想想,相濡以沫原来都是奔跑出来的。
当我们站在青春的末尾,不再年轻的时候,蓦然回首,谁的青春没有娇纵的时光,带着势不可挡的怨气;谁的爱情没有无故的迟到,贪婪着被等待的幸福。可不知,在转瞬即逝的时空里,在人生反复无常的背景下,有些看似平淡的感情却隐藏着稍纵即逝的幸福;有些被当作永恒的信念往往不堪一击。假如你还年轻,就请绕过误区,学会奔跑。感情需要奔跑,为你所爱的人,为爱你的人,懂得等待,学会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