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的心能够撑到天亮
(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父亲在临州的矿上当工人,因工作突出,父亲每年都被评为“先进生产优秀工作者”,奖品就是桶靴(下矿干活需穿)一双和背上印有“先进生产优秀工作者”的棉褂,父亲回来时带回的东西就四样:十来双桶靴、棉褂、粮票和工人证。桶靴、棉褂我们兄弟几个长大后都穿着干活,到如今都成纪念品了,粮票和工人证父亲一直压在箱底,二三十年来,都早已发黄。 那时的父亲刚跟母亲结婚,结完婚,父亲就去了矿上,隔年姐姐出生了。 姐姐刚一出生,我们村就实现土地分产到户,按人头分,我家分到三个人的土地。接下来的几年,我、二弟、二妹、小弟、小妹相继出生。三个人的土地显然不够一家人生活。我们村大多数人家都是人多地少,为了多种粮食,全村人都在开荒种地。我家的劳动力就只有母亲,一个人的劳力只够种现有的土地,想要分身开荒是不可能的,这时父亲毅然放弃了矿上的工作,卷起铺盖回家开荒来了。 (二) 父亲刚回家开荒的那几年,我们姐弟几个就负责打猪草放牛,姐姐打猪草,我就放牛;等小弟小妹们出生后,姐姐就背着小妹打猪草,我背着小弟放牛,姐姐打完猪草回家后还要做饭。 我们兄弟姐妹相继长大后,家里的劳动力就多了起来。但我们也开始到了上学的年纪。 我们都上学后,家里的负担开始逐年增加,一是劳动力减少,二是学费交不起。家里的经济负担生活负担逐年加重,大伯二伯就来劝父亲,说:“让三个男娃读就行了,女娃终归是要嫁人,将来都有靠处,不读书识字也不要紧。”父亲说:“男娃女娃都是自己的娃,对谁也不偏心,要上学全部都上,要不上全部都不上。” 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为了不给家里减少劳动力,又为了能上学,我们通常都是在劳动中学习,在学习中劳动,我们无论放牛挑水干活都会带上书本学习。因学校与家只一墙之隔,我们早上5点半起床就去干活,早读课我们通常都不上,早读下课铃声响我们就赶紧回家煮碗面吃过后,一口气跑到学校,刚好上课。中午、下午也是如此,一放学赶紧上坡干活,姐姐回家做饭,预备铃声一响,回家吃饭上学。那几年,我们学习干活两手抓,两手都抓得很好。 我们兄弟姐妹的怪异行为引起了学校领导的注意,为了了解我们家的状况,来我家家访。有老师来我家,最高兴的莫过于父亲母亲,为了留老师在我家吃饭,他们煮了白米饭,炒了猪油煎鸡蛋。要知道,这些饭菜当年我们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平常都是吃玉米面和面条,家里很难的有一顿是放油的饭菜。当晚,老师把鸡蛋吃完后,小弟端着空碗问老师:“你们要舔碗不?不舔,我舔了。”老师们当场端着饭碗定在那里,蒙了,为了不让老师们显得尴尬,小弟立刻被父亲狠揍了一顿。 那晚,学校领导了解我家情况后,对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每年减免了一定的学杂费。学校当时正在新建教学楼,由于缺水,需要几个挑水工人挑水来拌水泥,一分钱一挑水,我白天上学,晚上就跟母亲去对面的山上挑水,一挑就是半夜。一晚上能挣到二十来块钱。还有学校的厕所里粪水,一旦满了就会溢出来,为了照顾我家,领导把挑粪水的活给了我家,一分钱一担,粪水我们挑回家做肥料,每个周末,我都要跟母亲到学校挑粪水,当时在同学面前觉得很难为情,不过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咬咬牙坚持了过来。 (三) 小学初中再苦再难,父亲从没为我们的学费开口跟亲戚们借过一分钱,在学校每年减免一部分的情况下,一到开学关头,父亲卖粮食,卖猪,维持了我们几年的学费。 转眼到了我和姐姐二弟中考,我们三个都考出了好成绩,我们仨都考取了师范。其实二弟小升初时考取了我们州最好的初中—八中(八中的教学质量在全省排名前列),可当时如果给二弟去读八中就意味着我们六个其中要有一个辍学,为了我们都享受公平的教育,二弟就在我们镇上上了初中。我们三姐弟考取师范,光每年的学费就是上万,这些钱对我家来说意味着天文数字。全家人一年的收入都不到一万,这下,光三个人就要花去全家人三年甚至四年的收入,而且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还在上学。父母亲为了凑集我们的学费,整天吃不下饭,父亲平日就很少说话,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干活,在艰难时刻,父亲更是整天守在土地里,早早上坡,深夜才回。我们三姐弟都争相放弃学业,父亲不同意,说:“你们考不起不读我不怨谁,但你们考起了不读误你们一生我不答应。” 最后,我放弃读师范,进了高中,亲戚们知道了我家的难处,都主动的借钱给我家,姐姐跟二弟也顺利入了学。 (四) 第二年,又遇小弟中考,父母怕耽误小弟学习,不让小弟跟着干农活,每天下午,小弟就在家里看书做饭。小弟是个看书特入迷的人,有天,小弟边看书边做饭,不知什么时候小偷进了屋,夜深时偷走了我家最重要的劳动力也是全家唯一一头值钱的牛。 父亲天顿时塌了。 村里邻居跟着找了邻近的几匹山也没找着。 父亲连夜走二十来公里的路感到县城找我,我刚放学回宿舍,便看见父亲在我的宿舍门口着急的转悠。父亲一看见我便蹲下去苦了。我急忙扶起父亲,他哽咽着告诉我家里的牛被偷了。我把颤抖的父亲扶到宿舍,到学校食堂打饭给他吃过后,我们就到城里的牛市上去找牛,凡是看到像我家牛的,父亲都要跑上前从牛头看到牛脚,惹得牛贩们很不高兴。到最后,还是没找到,回去后,姑妈家送了我家一头小牛犊。 那年小弟中考,小弟以近600分的好成绩考取了八中,我们县的高中录取分数线也才300分左右,因我们县的高中答应给小弟免学费,小弟也与八中擦肩而过。 高三那年,姐姐跟二弟师范毕业,录用考试分配到我们镇上小学教书,我考取了我们省的师范大学,第二年,小弟考取我们省的重点大学,二妹跟小妹这时进了高中。 我跟小弟大学的学费生活费我们申请了大学生助学贷款,同时,我们靠勤工俭学和奖学金顺利的完成了学业。我到县城的中学当了一名教师,小弟去父亲曾经当过矿工的矿上当了一名工程师。 我去读大学那天,父母送我上的车,在车即将出发的那一刻,我才发现,父亲的背不知什么时候驼了,母亲的头发也白了。原来这么多年来,是父母用坚强的双臂支撑着一家人艰难前行,如今,我们苦尽甘来,可父母却差不多耗尽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