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虎的女主播
“咦，虎妞？你现在说话这么溜了啊。” “虎妞，这么开朗活泼，不像当年小闷包的风格呀。” “虎妞，声音这么甜，是你么？” 小学同学聚会上，大家都对她的新形象啧啧惊叹。大厅里，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孩，带着自信与从容的微笑，逸然徜徉在一道道错愕的目光之中。 她，杨琥月，因为虎年出生，名字里又带一个虎字，所以大家都叫她虎妞。虎妞出生于一个贫困的山村，为了维持生计，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只剩下她和外婆相依为命。由于缺乏语言交流，虎妞从小就落下了口吃的毛病。到了上学的年纪，家人千方百计地把她弄到了县城，找了一所城里的小学，指望能在那能纠正口吃的毛病。 来自贫寒的乡村，带着口吃的缺陷，虎妞一上学，就背上了自卑的心理包袱。“是”、“好”、“恩”、“哦”……为了避免结巴，她惜言如金，总是生硬地用简单的一个字说话。上课，她最害怕的是老师点她回答问题，常常支吾着把小脸憋得通红。下课，她最害怕的是和同学结伴同行，不敢和他们谈天说地，只知道低着脑袋一路独行。与日俱增的自闭与自卑，渐渐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少了言语，少了欢笑，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成了她的唯一表情，让她得了个“小闷包”的外号。 终有一天，一件事情改变了一切。那是一次“你好，我的理想”主题班会，老师让学生们轮流说出自己的理想。 “我长大了要当科学家。” “我要当个解放军。” “我将来要当个大老板。” 孩子们一个个站了起来，挺着胸脯响亮回答。此时的虎妞却十分紧张，她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因为很多时候，她得到的不是奚落就是嘲笑。可是今天，每个人都要发言，虎妞心里如小鹿乱撞，手心里捏满了汗。 “杨琥月，你的理想是什么呀？”轮到她了，班主任提醒道。 说起理想，虎妞心里一阵悸动。在农村的时候，隔壁的黑白电视成了她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最吸引她的，既不是能歌善舞的港台艺人，也不是驰骋银幕的影视明星，而是新闻里的主持播音员。她不仅羡慕她们举止端庄，能成为亿万观众的焦点，更羡慕她们谈吐自若，能言顺语畅，从不磕磕绊绊。于是，成为一个女主播，成了她最初的梦想。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连句话都说不明白，怎么可能与主播结缘。 “我……我……想当……”虎妞这次又结巴起来。 “想当什么？大胆说出来吧。”班主任循循善诱道。 “想……想当个……播……播……播……音员。”虎妞咬了咬牙，憋足了劲把理想从脑后门甩了出来。话音一落，周围一片哗然。“她要是当了播音员呀，电视台准倒闭。”同学们窃窃私语着，虎妞的小脸刷地红到了耳根。 班主任制止了喧哗，走到了虎妞身旁，语重心长道：“理想是每个人身上隐藏的翅膀，只有不断追求理想，才能让这对翅膀展翅翱翔。杨琥月，你不用害羞，有理想的人，应该自信才对。你是属虎对吧，老虎可是百兽之王，怎么会轻易害羞，轻易退却的呢？你要像你的属相那样，变成一个小老虎，朝着自己的目标勇敢地冲过去。等你实现理想的时候，你就是有翅膀的小老虎了。老师看好你！” 班主任的一席话打消了虎妞的窘迫，她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从此，虎妞暗下决心，一定要当一只长翅膀的小老虎。她放下所有心灵的束缚，不再惧怕与人交流，不再选择沉默寡言，而是寻找一切机会锻炼自己的言语表达。背诵诗歌，朗读课文，她不仅仅追求完成，更要追求顺畅。上课发言，下课聊天，她不仅仅为了表达想法，更为了炼就胆量。 两个字，三个字，四个字，她的话里连贯的字越来越多，渐渐地汇成了持续的语流。从涓涓溪水到湍湍大河，从只言片语到洒洒千言，她在一次次自我超越中不断进步。 后来，虎妞顺利考上了一所广播传媒大学，毕业后一路拼杀，如愿在一家电视台找到了工作。经过三年打拼，虎妞已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女主播。然而命运的波折总是始料未及，本以为将理想收入囊中，准备在演播事业上大展宏图的她，却在一次外出工作时，遭遇了九死一生。 一天清晨，旭日的阳光从窗户穿透而入，温暖而祥和。 “亲爱的，你终于醒了！”重点病房里，一名憔悴不堪的男子欣喜道，他是虎妞的丈夫。此时的虎妞，身心疲惫地躺在病床上，没有一丝力气。 两天前的一个早上，一场暴雨刚刚过去。高速路上，一辆新闻采访车正在疾驰。由于雨天路滑，新闻车在一次超车时，与一辆载满钢筋的大货车发生了追尾。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划过，货车尾部的几根钢筋活生生地戳进了新闻车的驾驶室，一根钢筋刺破了虎妞的喉咙。 气管受损，大脑缺氧，送到医院的时候，虎妞已经不省人事。还好抢救及时，她的伤情逐渐稳定，昏厥了两天之后，她才睁开了眼睛。 “哦……哦……”虎妞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里突然有种烧灼的疼痛。 “别说话，亲爱的。医生说了，你喉部受伤，才给你缝了线，可不能受刺激。”丈夫凑上前说道。 “恩……”虎妞只能用轻轻的鼻音回应。 见说话不行，虎妞手指比划着向丈夫借来了手机，打上了一行字：“我以后还能说话么？” 丈夫迟疑了片刻，嬉笑道：“能，当然能，只要你好好养伤，很快就能说话的。” 第二天，电视台的王主任带着电视台一帮同事来了，鲜花和礼品堆满了整个窗头柜。临走的时候，主任发话了：“杨琥月，你就好好养病，其他什么事都不要担心。病退的事我们一定帮你办妥，抚恤金我们也在积极争取。好了，不影响你休息了，我们这就打道回府。” 病退？抚恤金？虎妞隐约感到一丝不妙。她向丈夫质疑起她的伤情，怎么会到病退的地步。丈夫实在执拗不过，只好道出了实情：“你送医院的时候，医生就告诉我了，你的声带在这次事故中受伤严重，恢复的可能性很小。我知道你好强，怕你受不了刺激，一直不敢跟你说……” 还没等丈夫说完，虎妞的眼泪就蓄满了眼眶。作为一个女主播，一副好嗓子可是她的全部生命。说不了话，她还怎么主持她的节目？说不了话，她还怎么继续她的事业？本以为插上了理想的翅膀就可以自由翱翔，却不曾想命运残酷世事无常，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踌躇满志的她猝不及防。一想到这些，她闭上眼睛伏上了丈夫的肩膀，嘤嘤地啜泣起来。 尽管希望渺茫，出院之后，她仍想尽各种办法恢复嗓音。西医的、中医的、正方的、偏方的、保健的、理疗的，她到处打听，挨个尝试，可每次她都失望而归，无功而返。一年多过去了，她的嗓音不仅没有明显改观，整个人还变得黯淡无神，无精打采。 为缓解虎妞的抑郁，丈夫决定带她出去散散心。他们驱车前往附近一个旅游区，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虎妞的眼神忽然有些奇怪，她死盯着马路中间值勤的交警，眼睛都不肯眨一下。那个交警举止并无异常，不过是在用手势指挥交通，可虎妞却看得两眼放光，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原来，那交警的手势，不仅给南来北往的车辆指明了方向，也给虎妞的职业理想指明了方向。 她开始废寝忘食地学习聋哑手语，就像当年克服口吃一样。为了快速掌握要领，她广泛收集教学资料，还经常拜访残疾人学校的老师，与社区的聋哑人积极交流。为了手势的精准无误，她每一个动作都要琢磨很久，练习很久。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训练，让她的胳膊经常酸痛，使她的手腕多次拉伤，她的指关节也变得僵硬麻木，手掌上贴满了大大小小膏药…… 半年后，虎妞考进了省电视台的特殊观众频道，成了一名聋哑新闻节目的主持人。没有了悦耳动听的声音，没有了平仄起伏的声调，有的只是准确熟练的手势，还有平易近人的微笑。面对特殊的观众群体，面对特殊的工作方式，虎妞又一次焕发了虎虎生机，在新的舞台上大展拳脚。屏幕上的她，更加成熟，更加稳重，更加自信，更加从容。 平凡的理想，不平凡的传奇，人们从此记住了她——杨琥月，那个属虎的女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