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这座城(4)

 
活在这座城(4)
2015-07-07 14:37:15 /故事大全

5:30,10名灰色制服的保安和6名白色制服的“内卫”出现了,这意味着即将开门。人声鼎沸,拥挤中,打骂声中,顺序又再一次变动。

气温开始升高,医院门诊楼前面的花坛上那股子尿骚味,越发浓烈起来。

于晨对亮起了路灯的回龙观还是充满好感,毕竟那是他们在北京的第一个落脚之地,它正在孕育一批真正体面的北京人。那里的住户大多很年轻,充满活力和创造力,每当最新鲜的电子产品出现的时候,他们总是第一时间把各项功能玩得烂熟。

回龙观与天通苑能被青年人广泛接受,除了比市区低廉得多的生活成本之外,最重要的配套是地铁5号线。这条线在蛛网之中单骑突出,延展了北京的南北居住半径。用一名接近北京决策层的学者颇为“冷酷”的话说,“它让本想限制的人更容易生存下来”。

于晨在居住9年多之后,在去年12月份带着一丝不舍离开了回龙观。他的孩子已经4岁,很快要上小学,而根据政策北京不能跨区择校,如果在昌平读小学,那么中学也就只能在昌平。

“回龙观周边没有一间好一点的中学,只能往西北方向再搬十几公里,到昌平区的城中心去。这样我们上班的路程就远得无法想象了。而且。就算是昌平最好的中学,也不能与中心市区的学校相提并论。”

稀缺再次发挥作用,这次是教育。于是,这个原本早已被按经济能力分流出去的家庭,已经适应并接受了郊区生活,最终还是在资源的拉力下回到了海淀区。分流与疏解都没有成功,而这样的例子并不少。相当一部分人之所以接受郊区,是因为对有朝一日回归市区心存希望。于晨是成功者,是令人羡慕的。

搬到了海淀之后,他们的邻居成了操着“京片子”的中老年人,没有人再谈论最新的科技产品。

5:54分,门打开了,排队挂号的人们像巴黎的中国游客冲进奢侈品店一样冲进门诊楼,张琴的身影跟着人流一起消失了。光头号贩子一开始承诺“一分钟出号”,后来改成了“一秒钟出号”,但张琴最终没有掏钱。光头这天没有做成一单生意,望着涌进去的人流,眼神有点落寞。

资源稀缺,人口本应自动按比例稀释,但稀缺本身给北京吸引了更多人口。比如因为医疗资源紧张,各大医院周边生活着一群南腔北调的号贩子;一个人生病,一家人都陪着来到了北京,于是,市场指挥着更多人来建立宾馆、小饭店、街头水果摊、鲜花摊……

国家行政学院一名副教授对记者说,“我之所以生活在这里,只是因为家在这里了。”6月23日,几天明媚的蓝天结束了,北京“重度污染”,他的鼻炎发作了,他的鼻炎在这里开始,在这里进展。“但是每个人不都还是那么快乐吗?”前述学者说,线性地去观察和思考北京人的痛苦,也是片面的。

这个城市越巨大,越难以进入,越不容易体面地生存,人们的希望就越强韧,斗志愈炽。某种程度上,这就是社会合力。

小勇拒绝说清楚他的详细居住地,因为这在他的社会关系中属于一个小隐私。像小勇这样的人群,居住在北京最边缘的郊区,就像是一套房子,按照价值大小依次把东西都摆好了,放不下的,就堆到了“杂物间”。

他期待着有一天能够被拿到“客厅”里来。买房子,“今生不太可能”,但他一直想先买车,这并不那么难。然而,北京的交通状况显然已承载不起他这第一步的梦想。随着更严格的限牌,他的这一希望也变得渺茫起来。

于晨用着朋友妻子名下的车牌,前段时间朋友离了婚,他也将很快掉入有车无牌的奇怪局面。

6点半左右,光头号贩子和几个“同行”被怒吼着的几名保安追出了医院门外。出门后,他回头对着保安挤眉一笑,然后又问身边正要进入大门的人:“要号吗?专家号!”

文∣本刊记者 李少威 发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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