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广平早产,体质一直不太好,从小父母说得最多的就是:“你一定要从事脑力劳动,数学之类的,别去干体力活儿。”父母的态度让他感到学好数学是一件荣耀的事情。搞研究、做实验似乎是未来最稳妥的方向。
小时候父亲抽烟,看着他说来一口,他猛地一吸,呛得从此以后都不想碰烟。刚从北京到广州,亲戚接风洗尘,喝了一桌又一桌,吐得不省人事。从此告别酒桌。“他们从不直接说什么好什么不好,而把所有选择摆在我的面前,愿意就玩。有了那么多选择之后,我就发现那些不是好的,对我没有长进,还不如会解微分方程有用。不应该去强求别人接受某种生活方式和理念,而是你做展示,他来选择。”
物理也是他的选择。好像从有记忆起,一想到宇宙、黑洞、木星比地球大多少倍,他就会有一种悬空感,心旷神怡。那时候,他连物理是什么都不知道。到了中学,物理这个名词才在何广平的世界里具象化,“数学很大程度上是人为成分,不管有用没用,一些理论,更改了假设,逻辑上推下去没有矛盾就行。物理则要求与我们所处的世界一致,它从不强调自己唯一正确,只是用尽可能少的基本假设去解释尽可能多的同类事物。”
求学阶段,经常听到老师讲的话是:“你们上学,不是在学东西,而是在学如何学会学习的思维。”何广平是为数不多从中国教育中领会到学习思维的人,这种思维深入到他日后生活的方方面面,让这个人与世界格格不入,又点滴相融。
多年后诺贝尔奖颁给我,我不会觉得奇怪
在物理界的传奇学者中,何广平只佩服牛顿,因为他创造了物理,而其他人的发现则都是前人总结,再“临门一脚”,“牛顿给了我们一口锅,我们才能在里面炒菜。”
何广平现在炒的菜是“量子信息”,由于领域很新,为了时刻跟随国际最前沿的研究成果,何广平几乎用的是美国时间工作。NBA巨星科比说他看到过早上4点的洛杉矶,何广平每天都在羊城日出后才上床。
现在科研成果在发表前大多会放在类似e-print等网站上,如果不留意,有时候研究就是白干活儿。2003年,他研究量子秘密分享问题的一个变种,当时没人做,没想到当年在香港做访问学者时,有人做报告,题目和他相同,思路和方法一模一样,对方文章已经正式发表了。从此他开始订阅邮件列表,每天更新同领域的最新成果,每篇文章都至少看一下摘要。
这些年他最怕的就是外出开会,一走一个星期那种。如果会场没有网络,那简直是地狱般的灾难。回家开电脑,邮箱早就累积了几十封,这些成果得花一个月才能补回来。
“每一秒都重要。我总觉得既然自己想到了,别人是不是也会同一天想到。如果今晚多睡两小时,明天一开电脑别人是不是就发出来了。”每天都感觉就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要提防别人跑在了自己前面。带有焦虑味道的生活让何广平时刻保持紧张,他甚至不太喜欢用手机,打字太慢。在睡觉时,也习惯关机–那是必须要睡的时候,也是提高效率的必要准备,不能被打扰。
前沿科学的研究给教学带来了不少好处。在课堂上他能和同学分享前沿科学的经验教训。他本不愿教学,但学校并没有专门的科研岗位,只好承担起了课程任务。没想到无心插柳,上过他课的同学一片好评。
在刘靖宇寝室,何广平是唯一一位“零差评”的老师,偶尔逃了他的课,刘靖宇内心会难得内疚一番。学生凌汇涛还记得,何广平用三类母鸡生蛋的PPT来讲解热寂学,将略显生硬的道理讲得生动形象,“我觉得他发自内心地喜爱物理,虽然教学对他而言可能只是一个任务,但是他的教学质量挺高的。
“我这人有种病态的责任感,甚至有种病态的英雄感,既然出生在这世上,就要对全人类负责。千万别变成希特勒,毁灭一大堆人。”何广平说,“那我做教学,就有责任做好。”
受研究领域影响,他的文章引用不算高,他最得意的作品现在只发表在二流杂志上,由此引申的另一篇,只能发在三流杂志上。“我知道它比我发在那些最高级别杂志上的文章,技术含金量高过很多很多,甚至多年之后,别人翻出那篇文章,给个诺贝尔奖,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