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根和漂浮
中戏老同学、演员高虎一向觉得段奕宏演戏“过紧”,看了《烈日灼心》,感到他“有了种成熟的积淀,不容易”。
“他和我是中戏有史以来第一次专业课得了满分的两个学生。”段奕宏的另一个同学、演员陶虹说。“但他不是那种天才型,信手拈来的,他是刻苦型的。一身的想法,特别想展现,所以会稍微显得紧。你看他那个眼神,大学时都没人敢找他演恋爱戏呵。”
高虎说,段奕宏对艺术的严谨和认真是老同学带给自己4年最难得的收获,但他并不完全赞同段的表演方式,“他过于深挖和吃紧了,表演首先不是紧张。你要看题材。不是所有的片子都是神经病、惊悚片。还有很多轻喜剧,枪战片,天马行空。”
毕业大戏《马》,两人分别饰男主角的AB角。那是一个因为受到社会歧视而性格孤僻乖张的青年人,剧中主角和马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甚至会和马做爱。
“同样的舞台、灯光,出来截然不同。他演出了那种‘沉’,压抑和纠结,他是力量型的。我这版,则是有点展望和飞扬的。我吸取了他的纠结和较劲。可我腿长啊,在台上又是上墙,又是飞奔,他做不到。他拙一点,但他也吸取了我的。”
高虎形容段奕宏的表演是“在地上挖土,刨坑”,自己则是“飞在上面,虚渺无根。他沉重,我漂浮。正好互补。于是在争论的过程中,形成了中间值。到后来,我们俩的段子,老师都不看了,因为太默契。命令我们必须和其他人合作。我真的特别愿意他来做我的镜子”。
毕业后排演的《恋爱的犀牛》赴上海演出。直到上场前,段奕宏和导演孟京辉还在就表演风格争执。孟京辉直言,“你哭得太难看了!一点也不美!简直像个疯子,杀人犯。你要去表达爱的感受,而不是爱的结果。”
百练不得其法的老段也很痛苦,冲着老孟发飙:“你别跟我说这个,我不懂!”12年后,他承认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因为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要去体味老孟那种天马行空的感觉,我想打破我4年大学教育里现实主义风格对我的影响。这是表演理念的彻底改变,但在实际操作上还是遇到了困难。”
《双截棍》、游戏机和浴缸
让他暴得大名的袁朗和龙文章,在圈内圈外也引发了非议。
段奕宏起初极不愿意演袁朗。“演员当然想碰到一个吸饱人血的角色,宝强那角色写得多棒啊,史今班长那个角色也能抓到点,人的温暖性啊,袁朗除了大喊大叫没别的,一块硬板,谁愿意看?张国强演高城,他还找到了一个‘种子’,一个连长。我这个袁朗,康导说你这代表21世纪我军管理阶层的代表,我说我的天,别再给我扣那么大的压力了,谁TM知道21世纪的管理阶层是什么样子?哎呀没法去找这个。”
兰晓龙和康洪雷暗乐,“想得美,就得把这个不好演的给你。”
有一天段奕宏健完身在昆明的马路上溜达,听到周杰伦的《双截棍》,突然一下,“诶,谁说袁朗就不喜欢听这首歌了?一下子,他的可能性就出来了。我们还经常习惯于之前理想的那种人物的心理和形象,要敢于冒风险。”
有一场戏袁朗手里拿着游戏机,和李晨扮演的吴哲讨论“通关”。那也是段奕宏的灵感。其实他手里拿的是一个军用仪表。“康导看我走戏就问别人,老段手里拿一什么东西?不知道,干嘛呢?他质问,但是他不打断。李晨过来捅我一下:诶,这关你能过得去吗?这全是现编的,李晨接得特快,‘这关你这样会死,你跳过去’……你都相信袁朗也听《双截棍》了,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陶虹看完《士兵突击》,立马给段奕宏电话,“袁朗这个好,人物多面化,不单一。”高虎硬着头皮看了几集,那种“深沉的表演”实在不是他的菜。“你是在演舞台剧吗?能好好说话吗你?咿咿呀呀的,影视剧要表达出细微的内心变化。”但好在“里头有个王宝强接地气,袁朗这样的教官还有点现实中的合理性。”
到了被称为“妖孽”的龙文章,高虎实在看不下去了。“都被围到山上了,一群人还在慷慨激昂,说着莎士比亚。这种实验性的剧完全违背了大众主流审美,有啥意义?”
何东说这个戏就是创作者的内心抒发。“兰晓龙的剧本就是个藏獒,让人发怵。包括段奕宏在内,好些演员都没把本子吃透。但老段演出了一疯子,他摆脱了以往的表演框架。如果演员对头,进入那个邪界,他对面的演员就要命了。”
素有“自虐”名声的段奕宏,的确让剧组的兄弟有“要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