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马赛记(6)

 
出马赛记(6)
2015-10-10 19:21:44 /故事大全

“我有时闲着的时候从办公室窗户往外看去,就会想:我究竟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呢?看着那些楼、那些车子、那些千篇一律的街,我真的完全理解1900(《海上钢琴师》男主角)终于准备下船上岸、却又扭头走回舱里的心情,对了你应该看过那部电影吧,就是那种感觉。在马赛,我再跑也跑不出国境(整个马赛区域纵跨坦桑尼亚北部与肯尼亚南部),每天只需要看好我的牛羊、多生孩子,想唱歌就唱歌、想跳舞就跳舞,唯一需要烦恼的问题就是水。而在城市里,我被各种数字缠着,账单、员工的七嘴八舌、老婆抱怨我陪她太少,甚至连球队那些小子作孽搞大别人的肚子都要我出面……除去赚了一堆钞票之外,我觉得自己真是活得郁闷透顶。”

那天夜里,我们坐在布马外头说话,其间他多次沉默,举目望天。头顶的银河清清渺渺,星星多如海沙。

到了快零点时他发了一条朋友圈,隔天却又删掉。那是旧约圣经《传道书》的一节经文:我见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Nothing new(并无新事),”他说。

妇人

第二天一早,弗兰克的两位“发妻”端来了黄油玉米、吐司、热奶茶和烤牛肉,简单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去忙自己的事了。严格说来,她们都不算正室,因为从未走过法律上的程序,唯独那位远在中国的后来者,才拥有被称为“配偶”的资格。

昨晚饭后她们听着弗兰克隔着电话对那头唱儿歌,也只是继续低头收拾桌上残余,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逐渐发觉,马赛的妇人们无论在外多泼辣奔放,一旦到了男人跟前,都会变得沉默温顺。

她们甚至是卑贱的。

从日常分工来看,男人们只需要外出放牧,以及在极偶尔有入侵者来抢夺地盘时出面摆平,如此而已。除此之外所有的农活家务、取悦丈夫还有传宗接代的重任,都属于女人们的“分内事”。她们每天必须砍柴生火、到数公里外打回足够全家喝上一两天的水、修补房子、洗衣做饭、包揽田里的所有事宜、在床榻上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以及忍受丈夫醉酒后的拳头。

即便丈夫死了,按照习俗,她们也不得再嫁,但可以生孩子。只是,这个孩子算在亡夫名下。最让我觉得难以接受的是,马赛的许多女孩子在进入青春期后,每逢来例假,父母都会把她赶到外头某个草堆里去和随便哪个男人睡觉,说是这样能促进胸部发育。

除此之外她们还要随时做好被牺牲的心理准备。在巫术盛行的部落里,只要丈夫或孩子生了重病,她们都有可能成为献祭的祭品–被挖掉一只眼睛。

在马赛,我看见好些蒙着一只眼的女人,却不见哪一个脸上挂着愤恨或愁苦。她们之中有的刚满20,只是眨巴着另一只睫毛又长又翘的大眼睛,照常望向星空和太阳。

她们心甘情愿。

就在那一天,我们得知拉玛里欧其中一个妹妹(也是弗兰克最喜欢的一个侄女)出了意外。20岁的她是男人3个妻子中的老二、两个孩子的母亲,大儿子5岁,一天前不小心掉进火堆里,被送到一百公里以外的医院时已经没了呼吸。她哭了两天一夜,眼睛里的血丝像是随时会涌出来。

他们一直劝,我也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她不懂英语、我不会斯语,实在困难。可其实即便能沟通,也讲不了几句话,因为她哭得撕心裂肺,我一听见就忍不住跟着一起哭,于是就陪着她哭了一个上午。

中途她跑出了屋子,试图把5个月大的小儿子也丢进火里,说如果那个不在,这个也就不想要了。我们3个人加上她丈夫,扑上去费了好大劲,才给拦了下来。

听着这声音里所有的无望,只觉得她的眼泪并不仅仅是为自己和死去的婴孩而流。

告别这个哀恸的母亲后,我试图与弗兰克探讨一些什么。

尽管我无意指责,但他还是皱起了眉头。听我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好几秒过去,他才开口:

“那么在你看来,什么才是‘文明’和‘本该属于她们的权利’呢?很多年以前,我也曾坚定地相信着你所说的这些,这个主义、那个主义,those bullshit,”他低声骂了一句,“但是你知道吗,你发现当赌博合法了、枪合法了、大麻合法了、同性恋合法了,以后慢慢人可以和动物结婚、一夫多妻一妻多夫都无所谓,再没有什么边界、没有什么禁忌,除了杀人放火抢劫这些之外,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难道不就是现在人所高喊的自由吗?到那时你又会想:原始一点多好呀。你看,所谓的文明,nonsense。”

“就好比我这两个老婆,她们能喝上水、养大孩子、每天看好牛和羊,和自己的朋友姐妹们一块,唱歌跳舞聊天织布,就很满足了。而广州那个呢,高材生、多才多艺,一个月用掉我至少10万,去香港买一堆,她什么没有啊?却还是整天嚷嚷着活腻了。所以你看,我们总是要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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