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躺在这个房间的双人床上,奶奶曾经在年夜饭上说她就盼着这张床什么时候能睡上两个人,我爸赶紧打哈哈,说她教坏小孩子。
我心烦意乱地用手机浏览新闻,乡下网速很慢,半天都刷不出一个网页,就在我心急得几乎要把手机扔出去的时候,窗外传来了猫叫的声音。
奶奶的房间在上风向,夜里起风的时候,他们房间的声音就会传过来,两个人的对话内容并不丰富,大部分都穿插在他们看电视中间,奶奶偶尔会问一句“这个人叫啥?”,爷爷如果没睡着的话也会嘲讽一两声:“你看这么久了还不知道那个人是坏的啊?”但更多的时候,爷爷都会早早地开始打瞌睡,如果是夏天,会听见奶奶拨弄蚊香的声音,要是冬天,她会慢悠悠说上一句:“你看你,又不盖好。”
所以,这个时候听到奶奶和那只猫对话,我就忍不住猜测,她和它究竟说的是什么,还是在讨论无聊的电视剧么?不知道猫呼噜呼噜起来会不会比爷爷的鼾声还要响,如果是我,一定会问问它有没有收到我烧过去的折纸农具——感觉会是很有趣的玩具,不管对于爷爷还是猫。
在奶奶家的休闲并没有太多选择,小姑还没有嫁人的时候,奶奶曾经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教会我打麻将——大概是我太笨才会学那么久。四个人往桌边一坐,奶奶摸到好牌总忍不住笑,小姑喜欢使诈,爷爷不苟言笑,总是悄无声息就胡牌了,唯独我是新手,每次都像好学生一样坐得端端正正。大家能这样打发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最后都会在爷爷的抱怨声中结束,“坐久了腰疼”,“瞌睡都打出来了”,奶奶就一边收拾一边挖苦他说:“你编竹筐子还不是一坐几个小时,没听你说腰疼”。
后来小姑出嫁,这样的牌局很难再凑齐,我便迷上了钓鱼。门口的池塘里有爷爷养的鱼,年关这家送几条,那家送几条,年年如此。等我置办好全套装备之后,爷爷说看来过年的时候大家要少吃一点了,奶奶则说我们平时可以多吃点也很好。可惜我水平实在臭,收钩不是太快就是太慢,爷爷和奶奶的预言都没能实现,倒是爷爷谢我辛苦满地挖蚯蚓帮他喂鱼。
现在就只能钓鱼了,我、奶奶,还有那只猫,都坐在池塘边,奶奶看着猫,猫看着我,我看着浮标,浮标一动不动,所以我们都是一动不动。
“你看这猫,喜欢看你钓鱼,你爷爷也喜欢看。”奶奶说。
“它是喜欢鱼,不是喜欢看钓鱼。”
“你爷爷也喜欢吃鱼嘛。”
我笑了起来,“哪有猫不喜欢吃鱼的?”
猫嘀咕了一声。
“它说什么?”
“它说你怎么还钓不到,肚子都等饿了。”
我瞥了猫一眼——那对大小眼正冷冷地盯着我,眼神跟它的鼻尖一样冰凉,“你们在这吵肯定钓不到啊。”
“那好,不吵了。我们回屋去,你钓到了晚上就有酸菜鱼吃。”
奶奶抱起猫往回走,走到半途突然叫我名字,我回头看过去,她正站在那棵李子树下。
“李子又结出来了,你回来的时候带一兜啊。”
“噢。”
李子树是爷爷种的,他自己不爱吃,奶奶喜欢吃,一到夏天,屋里就听得到奶奶吃李子“扑擦扑擦”的声音。李子树越长越大,踮起脚摘不到了,奶奶就让爷爷爬树上去摘,她站在底下,掀起炒菜的围裙,两个人一个扔一个接,爷爷摘一会儿就要问“够了不”,奶奶就说“不够,再来点”,反复好几轮才肯罢休。
最辛苦的大概就是这棵树了,我坐在树上,手扶在粗糙的树干上,没想到它这么能结果,随手摘一颗下来,放进嘴里,那种酸涩的口感,唉,明明不提供甜味的水果为什么也会被人喜欢呢?这一点我倒是随奶奶,也喜欢吃李子,所以我跟奶奶的配合就不行,要是我在上面扔,扔不了几个就要自己吃上半天。
奶奶指着菜板,“你这个鱼,切了比这堆李子还小。”
“你把鱼头都给猫了,是显小啊。”
“你爷爷喜欢吃鱼头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