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正在角落里啃鱼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生怕有人跟它抢。
“爷爷吃鱼不会那样叫唤。”
奶奶走到猫身旁,弯下腰对着它说:“喵——喵——”
猫立刻安静了下来。
“咋样,我说这是你爷爷吧?”
我摇摇头,把渔具放回门背后,然后才给出评价,“这都是巧合。”
整个暑假,猫似乎已经完全介入了奶奶的生活,并且以此为傲。它很早就在屋里上蹿下跳,把爷爷那些编织竹器的工具碰出声响,它跟着奶奶到地里干活,虽然大部分时候只是抓一只小青蛙回来折磨,到了中午,它就会坐在猪圈的围栏上,冲奶奶“喵喵”叫。
“你爷爷也是经常催我喂猪,比闹钟还准时。”
多半只是因为猪肚子饿的时候会哼哼,猫受不了那种声音才抗议的吧,我已经懒得反驳奶奶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也会怀着调侃的心情问奶奶猫语学得怎么样了,能不能跟猫无障碍地交流,奶奶眉毛一挑,“那怎么可能,我跟你爷爷一辈子了,说话都还磕磕绊绊,他变成猫就更难了嘛”。
是啊,因为爷爷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所以他心里在想什么,对别人是什么态度,让我们这些晚辈总是难以揣摩,父亲离乡求学的时候,爷爷只是拍了他的肩膀,还是奶奶偷偷把他写的信放进父亲的书包,小姑出嫁那天,爷爷一杯一杯地喝酒,又是奶奶把他编织的竹箱交给小姑,他却闹了个大红脸,说编得不精细。
“你爷爷啊,就是拉不下脸,跟自己人都不好意思,什么都要我帮他说。”每次跟我讲到这些事,奶奶都会当着爷爷的面说这句话,坐在一边的爷爷也不搭理,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花了一辈子的时间,爷爷和奶奶早就成为了一体,离开任何一个,他们都是不完整的。
暑假结束的时候,父亲来乡下接我,顺便接奶奶到城里去跟我们一起生活,奶奶不同意,她说地里的庄稼、家里的猪,还有竹林、鱼塘、李子树,个个都要有人照料,总不能老头子不在了,这些都不要了吧。
“现在有电话,有事我会找你们的。”奶奶几乎是像哄小孩一样把父亲赶走了。
后来,我医学院念到大二的时候,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奶奶去世了,大家都在她身边,她走得很安宁。
我第一反应是问他:“那猫呢?”
“什么猫?”
“奶奶家不是有只猫吗?”
“没有吧,没看到啊。”
“噢,那可能自己跑掉了吧。”
我们再也没见过那只猫,我也不再去考证它到底是不是爷爷变的,又可能奶奶也变成了一只猫,跟着它跑掉了倒也说不一定。
我只是很遗憾,奶奶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却没有想过治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