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撒马尔罕
我们是乘坐高铁从塔什干前往撒马尔罕的。高铁蓝白相间的子弹头的海报,张贴在塔什干火车站和各个售票处的橱窗里,象征着未来,看得出,他们很为之骄傲。相比之下,从布哈拉到塔什干的列车就老旧很多,仍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铁皮火车和硬板床,但也有种穿梭回到苏联时代的怀旧。现代的“丝绸之路”从窗外飞逝而过。我竭尽眼力望向窗外,想拨开厚重历史笼罩的神秘的面纱,寻找到与古老的丝路的时空交汇,但除了冬日里略微萧瑟的漫无边际的草原、羊群牛群,还有远方的村舍,我并无所获。大约一个世纪前,当英国考古学家奥勒尔·斯坦因爵士(Sir Aurel Stein)前往撒马尔罕时,他之所见,也都是肥沃的牧场;征服的突厥人犹守其游牧习惯,从那些村庄中支起来的移动毡覆小屋可以看出来,他们依然喜欢用流动的毡房,而不是泥建的小屋。而现在,我目之所及的村庄,均为砖瓦或泥建的小屋,地平线上偶尔出现的毡房似的圆锥顶,也是钢筋或泥瓦所建了。游牧生活似乎已全然退到定居文明的幕后。斯坦因最终穿过喀尔克库什(Karkhush)山口,从佉法城坐俄国四轮车过塔克塔卡拉查(Takhta-Karacha)和宽广的扎拉甫山(Zarafshan)山谷,走一长程到撒马尔罕。如今,无需这样的跋涉,大约5个多小时车程,我们来到撒马尔罕。
来到撒马尔罕,一路的寒天冻地在沙漠绿洲的林荫里柔和了下来,鸟鸣声盘旋在头顶,一片热闹的天空。五颜六色的苏联老牌小拉达在街头巷角奔来窜去,在土灰色的砖墙前划出很活泼纯正的绚丽色彩——这种在其他地方几近绝迹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古董”车,从流线型已随处都是的今天来看,棱角分明的线条倒很有复古的味道。一时还不知道,自己踏入的是哪条时间的河流:撒马尔罕,这个名字于我,一开始就充满了古老的韵味——《魏书》、《唐书》、《元史》中的繁华之城,有着悠远绚烂的色彩、幽微的香气、清真寺的钟声、冬不拉的鼓点、蒙古帝国的辉煌,还有我无法理解的隐秘的情感。它就像伊朗的伊斯法罕,奔放而精致的世俗与伊斯兰文明在此交融出层次丰富的时空。当终于身处撒马尔罕时,我却不断疑惑:应该如何理解,我每时每刻所进入的撒马尔罕的时空?在纷繁的地理线索中,哪条脉络,能带领我走进它隐秘的历史隧道,哪怕是浅浅地触碰这座曾经是丝绸之路上最繁华的要道城市的过往?又是哪一条城市肌理的线索,能够与现在和未来,乃至与我,一个21世纪中国的到访者,产生对话和发生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