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地说,我被帕拉杰诺夫的奇思妙想弄晕了头。我的兴趣在于,为什么亚美尼亚人会认为他是民族精神的代言人?故居里有许多自制玩偶:带翅膀的天使,裹着头巾侧卧的波斯男子。它们的共同特征是用毛刷做成的大胡须——它们都是帕拉杰诺夫的“自画像”。那么,亚美尼亚在哪里?
《石榴的颜色》被人们公认为帕氏最杰出的作品。该片的主人公是18世纪的亚美尼亚民族诗人萨亚·诺瓦(Sayat Nova)。萨亚·诺瓦极受推崇。在埃里温,有他的雕塑,有以他命名的街道和音乐学院。他出生在格鲁吉亚第比利斯,同时用波斯语、突厥语、亚美尼亚语、格鲁吉亚语创作,一度极受格鲁吉亚国王赏识,担当外交官,参与政事和远征。但后来,他与公主相恋,被逐出宫廷。1795年,萨亚·诺瓦死于波斯征服者的第比利斯屠城。我在第比利斯的亚美尼亚教堂看到了他的墓冢。
帕拉杰诺夫与萨亚·诺瓦一样出生于第比利斯,他一生绝大多数时光和创作也都是在那里完成的。甚至,他们的爱情也有些许相似:1950年,帕拉杰诺夫与第一任妻子科里莫娃在莫斯科结婚。科里莫娃来自鞑靼穆斯林家庭。为了嫁给帕拉杰诺夫,她皈依了东正教,因此被亲属谋杀。
在埃里温看到的一切让我产生了更多的疑问:在这文明的交汇之处,在千年的辗转流离中,失去故国亦流亡于故土之外的亚美尼亚人如何与历史潮流对抗与和解?他们又何以保持民族的卓然独立与生生不息?这或许是理解文明“界点”的起点。
皈依与救赎
埃里温城北依山而建了一个阶梯式广场。广场名叫“瀑布”(Cascade),拾级而上,每一层都是一个艺术展览中心,算是埃里温的潮流之地。我在这里瞻仰了格里戈尔·汉吉扬(Grigor Khanjyan)的壁画。1992年,汉吉扬68岁时开始在这里绘制三幅巨型壁画,分别代表历史上的三个关键事件。他的最后一幅作品是“独立”:面容柔和的民族之母怀抱婴儿处于画面的中央。希拉里·克林顿访问亚美尼亚时曾在这幅画前发表过演讲。古稀之年的格里戈尔·汉吉扬在脚手架上画了8年。2000年,他大功告成,搁下画笔,几小时后就与世长辞,手上还沾染着颜料的色彩。
“独立”左侧的两幅壁画分别展现的是4世纪时的两个事件:亚美尼亚文字的诞生和451年贵族圣华坦·马米科尼扬领导的反抗波斯人的大战。第一幅画里,教士梅斯罗普·马许托茨在画面中心展示他所创造的字母;第二幅画里,马米科尼扬披挂驰骋在马上,立于他马前的是一位挥舞左臂、右手持剑的白袍教士。那次大战没有让亚美尼亚获得独立,但却让它争取到了信仰自由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