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大夫的入世之心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汉宝德先生总是一袭长衫示人,很特别,但很自然。“他就是现代建筑中的传统中国文人,士大夫。”台湾大学建筑与城乡研究所前所长夏铸九曾是汉宝德在东海大学建筑系任系主任期间最亲近的助教,他对本刊描述:“汉先生后来总是一件藏青色长衫,叼着烟斗,拄着拐杖。步履缓慢而从容,惯于低头沉思。他那种知识分子式的儒雅和严肃,带有一丝反思意味的清冷自嘲的说话方式,并不适合做官,所以一生着力于办教育和写文章。”龙应台得知汉宝德去世的消息时追忆:“很少人像汉先生这样的中西饱学之士,人如此温暖,思想如此清冷,感情丰沛却又理性晶透。”在她的观察里,“汉先生对文资与博物馆经营,永远是最后清明的声音”。
夏铸九最后一次见到汉宝德先生是在2014年的9月20日,那天是他的80岁生日。汉宝德的学生们聚在台北国宾饭店为他庆祝,夏铸九也专程从南京赶回台湾参加。“汉先生到场约一个钟头,那几乎是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身体更见消瘦,比一年前瘦多了。”夏铸九对追随半生的老师的离开很难过,但并不太意外,因为汉宝德的“入室弟子”登琨艳早就对身边朋友有了预言,说汉先生身体早就不好了,会有变化。夏铸九说,登琨艳后来跟随南怀瑾学佛,在养生方面颇有些过人的能力。为此,他还专门去汉宝德家拜访,劝他打坐。但是汉家三代被肺病阴影困扰,汉宝德自青年时期就因肺病休学,到了老年肺纤维化严重,一打坐就咳嗽,没办法进行。
汉宝德被公认为一位把中国文人传统和西方文艺复兴思想融合,将建筑学、艺术学、文化学打通的学者。他自我调侃:“我做事的态度是很痴的。痴就是执著,长于自我反省。我并不是聪明人,遇事反应很慢。我的长处就是把事情做到底,不完成绝不罢休。”他将自己的一生总结为三个阶段:开始时是自学术研究中掌握建筑与文化的关系;第二步是希望打破建筑专业的象牙塔,使建筑家为大众服务;第三步是希望提高一般民众的审美素养,使建筑专业者的价值观与社会大众的文化品位相契合。
夏铸九认为,汉宝德在上世纪70年代末表面上离开建筑圈,去筹办自然科学博物馆、创办艺术大学,其实是台湾知识分子与中国士人“学而优则仕”的路径。他认为,汉宝德“大乘建筑观”的深处,是对断裂的反思,其实是宣示现代性的危机。只是,就一位建筑学者个体而言,汉宝德“只有‘入世’的看法,而没有‘入世’的精神”,而这种文化的悲观主义下的“游于艺”也是他的魅力所在。他贡献了对现代建筑从西方“草船借箭”的移植过程,以及对台湾乃至中国社会和文化的反思能力。这种移植与反思,是任何社会建构主体性都不可或缺的,这也是汉宝德最宝贵的精神遗产。
与众不同的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