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书

 
两地书
2015-06-28 05:29:12 /故事大全

我至今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无非是“大一”开学时带来学校的那28本书。当时只觉得是要远赴一个文化沙漠,而世界文化唯集于我一人而已。于是暑假里的精挑细选,本本都像“如果去荒岛,你会带哪一本”一样反复权衡,大有生离死别之感。胡适留学美国,似乎只是被父亲勉强塞了一部“前四史”而已,想到自己远比胡博士纠结,不禁苦笑。

“28憾”中有“想当然”带来的在厚度方面双峰并峙的《牛津高阶》和《古代汉语词典》,可是“读字典”的雅兴被图书馆文烟书海荡涤得一干二净。一本字典看一晚上,也永远成了高中晚自习无聊时的绝唱。暑假惊为神作的《猎人笔记》再也没有被翻开一次。原先奉为异宝的原版书也是门庭冷落。起初,我还对远在千里之外的书们念念不忘。一个凛冽的冬夜,当银白的圆月爬上星辰之巅,突然特别想重读托马斯·曼的《魔山》,当下电话叫醒母亲寄来此书。拿到书是三天后一个温暖的下午,翻了几页,心浮意乱,了然无趣。后来又寄了几次书,都以失望作结,原来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不是书,只是初读此书时的那段逝去的日子。

然而这28本书,却像“五月花号”的清教徒一样,在新大陆繁衍生息。收编臃肿浮夸的教科书,招纳高冷精干的新书,不到两年间,堆得宿舍盆满钵满,大有和“宗主国”分庭抗礼之势。然而,宿舍书的“对手”悄然易主,从家里的书变成了图书馆的书。

一所曾经辉煌,而今没落的大学的气象可以从其图书馆的藏书看得一清二楚。旧书历久弥珍,盖着民国时代“国立某某大学”的章子,走进图书馆好比走进古老的旧书店,会挑书的好眼光在这里显得尤其重要。泡了两年,多亏“更新太慢”,哪个架子上有哪些宝贝,早已胸中有数,不待画一幅“藏宝图”,也不需要冒着被训斥的风险,将中意的好书拢成一堆藏于某某罕有人至的角落。原来常常抱怨的图书馆,渐渐被用顺了、用服了,变成了“金窝银窝”都不换的草窝。

宿舍的书自知不敌,倒也放慢了买书的脚步。近来整理书架,发现一小堆书甚是眼生,原来是从女友那里借来的。如今久假不归,上面已经遍布我的批注,我的折角、乱涂乱摸的坏习惯一点儿也没把它们当“外人”。她的《福楼拜评传》和我的《包法利夫人》相安无事,她的《金枝》和我的《古希腊神话》更是相得益彰。我们的书似乎已经拥抱在了一起,用一种别致的方式秀起了恩爱。同样另有一批书,成了新的移民,远远地去了女友的宿舍……

一天急用《王右丞集笺注》,图书馆的几本杳无所踪,家里的一本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当机立断,网购一本,当天到货。写完读书报告,转手送给女友。四个地方的书第一次那么休戚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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