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8月8日,原本学生在茶室产生的纠纷,引起仰光码头工人的罢工,进而使成千上万的民众在市政厅前游行反对戒严法。接近中午,军队突然采取行动驱逐示威者,政府称有100多人遇害……动乱蔓延。昂山素季并没有参与这场示威游行,而这也引起了很多学生领袖的不满。就在此时参加游行示威的仰光大学历史教师姚傲敏(Nyo Ohn Myint)找到了昂山素季,请她成为抗议活动的领导人。昂山素季一开始坚持拒绝,表示只愿做政府和抗议学生间的调停人,但她随后松口,解释说她不想做投机分子,不想接手已经在进行的运动,如果人民真的需要昂山的女儿,“我会去做”。昂山素季把自己家的餐厅设为临时办公室,后来这里成了她自己政党的主要办公室。
这段时期,昂山素季依旧在家庭的怀抱里,她照顾着病重的母亲,督促儿子做功课,还挤出一点时间写她的缅甸文学研究论文。而当她1988年8月26日在仰光雪德宫大金塔西门外广场对近百万民众发表演说时,阿里斯带着两个儿子就站在她身后。“眼前的危机举国上下共同关注,身为我父亲的女儿,我不能置身事外。”
很快,9月底独立政党全国民主联盟诞生,昂山素季担任秘书长。正当昂山素季准备全力投身新党之时,她的母亲于12月底去世了。但现在不只是她,连阿里斯和两个孩子也很清楚,昂山素季已经有了新的责任。相比于妻子和母亲的身份,昂山素季需要继续成为缅甸民族英雄的女儿。
1989年7月19日烈士节当天,昂山素季临时取消了游行计划,但仍有很多群众前往忠烈祠游行,军队以戒严令逮捕了人群。虽然没有发生流血事件,但第二天晚上,昂山素季的全国民主联盟顾问团40多人被送进了永盛监狱,而她自己也以《刑法》第十章“危害国家安全罪”遭软禁。
政治犯
“前面几年最糟,他们把我投入深渊。”昂山素季在2010年获释后曾对BBC记者这样回忆软禁早期的生活。同党、朋友、孩子、丈夫纷纷被迫离她而去,没有访客,没有电话。1989年圣诞节,缅甸政府允许阿里斯回仰光看望昂山素季,这时的她已经养成了规律的生活,每天4点半起床,以1小时内观冥想开始。阿里斯后来回忆:“那些天是我婚姻生活中最快乐的回忆,日子好平静,昂山素季已经养成运动、阅读、弹钢琴的规律作息。我每天拿出一样带来的圣诞礼物,持续好几天。我不怀疑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假期结束,阿里斯离开,他无法再申请到新的签证,两个儿子的缅甸国籍也被吊销。阿里斯说:“缅甸政府打算把她和孩子硬生生分开而击垮她的意志,希望她会接受永久流亡。”但昂山素季很清楚,只要她离开缅甸,就不可能再回来,而她的党和被关押的党员们很可能遭受更悲惨的厄运,于是她决定留在缅甸独自生活。软禁期间她的宅邸外士兵无数,屋内也有15名士兵看守,陪同她的人除了管家、管家女儿和女佣外别无他人。
昂山素季一直不愿意多谈自己选择的个人和情感代价,而这些抉择对孩子的负面影响更是很少提及。“放弃儿子们的牺牲很大,作为一个母亲来说是最大的遗憾。”她说。由于没钱,她叫卫兵把家具搬出去变卖,以换取食物。她后来接受采访时说:“我有时没钱吃饭,因为营养不良而掉头发,我的体重后来降到了41公斤。我担心死于心脏衰竭而不是饥饿,后来眼睛出了问题,脊椎也退化了。”
几年后获纳塔尔大学荣誉学位时,她的谢辞中主要写了那段软禁初期的领悟:“必须走过苦难人生道路,要设法从磨难中寻找力量,从忧患中获得智慧。”佛教给了她很大帮助,阿里斯曾在圣诞节送给她一本班迪达法师的著作《就在今生》,她从每日禅坐中得到收获。“我们要心怀慈悲的全面民主,关爱和同情应该是政治的一部分。”她在数年后回忆1989年拜会班迪达法师的文章中写道,“班迪达说人不只是应该说实话,说的话也应该和谐、宽厚、有益大家。”
1990年5月27日,缅甸举行了30年来首次普选,军政府此前特意出台新规定,家属是外籍的缅甸人无参选权,昂山素季被排除在外。虽然民盟所有的高层领导人都遭囚禁,但该党仍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大选,取得国会485席中的392席。但昂山素季依旧遭囚禁,军方依旧掌权。在各方不断追问权力移交的情况下,军政府掌管的重建委员会7月表示由于当时宪法处于真空状态,1974年的旧宪法已经在1988年9月被废除,而且尚无新宪法取代,因此选举出来的485名议员中需要再选出100人,与600名担任政府顾问的军官一同组建制宪会议,在完成宪法的情况下才能组建新政府。在那之前,依然由重建委员会掌权,而胜选的议员候选人则被要求签署“190号声明”,放弃组成政府的权利。
1991年昂山素季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18岁的大儿子亚历山大在颁奖典礼上代母亲致辞。1995年获释后,昂山素季也在媒体面前提到了南非:“昔日的死敌,为了民众的福祉而合作,我们为什么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