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
12年前,在尼泊尔的博卡拉,当第一次出国的陈业伟鼓起勇气坐上摇摇晃晃的动力滑翔机,远眺连绵不绝的喜马拉雅山脉时,眼前的一切把他彻底震住了。“飞在3000多米的高空,喜马拉雅山脉的雪山群就似触手可及,那是一种晶莹通透的震撼。”12年后,当陈业伟坐在黄浦江畔的摄影工作室里向我们回忆这一幕时,他的眼睛里还闪着光彩。
这一刻,似乎唤醒了陈业伟内心深处对山的痴迷。
就像初识糖果滋味的孩子,这种美妙的滋味让陈业伟贪恋。坐一次滑翔机的门票是170美元,这对他来说并不便宜。但接下来三天,他仍然每天一大早就来排队,只为一次又一次追逐无限靠近雪山的感觉,幻想着什么时候能亲手摸一摸如此干净通透的雪山。此时的他或许没有想到,此后的10年里,自己会像蚂蚁一样置身于茫茫群山之中、冰川之上、雪山之巅,踏上长达万里的雪山拍摄之旅。
在广西岭南大山里长大的陈业伟,对山的记忆是朴素而悠长的。“小时候最喜欢从山顶顺着山坡一直滑到山脚,去捡松树上掉落下来的松果。”这个连走路都不安分的孩子,浑身上下总有因调皮而不断制造出来的伤口。对他来说,爬山是一种本能。“看见山就有要爬上去的欲望,不想让山挡住视野,去看远方的风景。”从儿时起,他就梦想着把山的影像留存下来。“站在山头上喊上一嗓子,全身的毛细血管都酣畅淋漓地张开了。”
长大后,陈业伟远离家乡,一路从广西闯荡到海南和上海,在证券行业里打拼了十几年,也渐渐远离了山和儿时的梦想。
心念一旦动摇,便一发不可收拾。梦想的苏醒,让陈业伟萌生了辞职的念头。虽然他当时的经济状况不错,但还远远达不到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地步。“但只要还有一顿饭吃,还能买得起机票,就无法阻挡我的脚步。”不愿意按部就班生活,在刚刚步入中年、朝气尚未耗尽之时,陈业伟做出了辞职去拍摄雪山的决定,他说:“我想要不一样的活法。”当他最后一次离开办公场所,回望夕阳下的熟悉环境,那一刻他告诉自己,该开始新的人生了。
“从事雪山摄影,就意味着选择了一种时刻在路上的生活方式。”背上相机,等待一张去往远方的特价机票成了陈业伟新的生活内容。每年,他都会于各个季节出现在从日喀则去往狮泉河的尘土中,出现在7月还在盛开油菜花的多庆错岸边,出现在萨嘎到吉隆海拔5000多米的吉隆山垭口,出现在伊斯兰堡去往吉尔吉特的尘土飞扬的大巴车上。“对未知的兴奋是鼓舞我每天都在筹划新的旅程的重要动力。”陈业伟笑称,“我想我只适合光棍生活,没有人愿意嫁给我这样的人,我也不忍心看着我的伴侣独守空房担惊受怕。”
在陈业伟的刻意隐瞒下,父母无从了解他的疯狂举动。每次当他在电话中,故意用平淡的语气说起前往尼泊尔、巴基斯坦或是印度的时候,电话那头,年迈的老父亲总是沉吟半晌,不知该叮嘱什么,半天,才淡淡地说:儿啊,小心点!陈业伟并不愿意轻易诉说自己的内心世界,包括父母。“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为他们编织一个又一个善意的谎言。”
从此,陈业伟开始了无数次从上海到喜马拉雅山脉的艰难跋涉。这座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山脉,西起巴基斯坦的南迦帕尔巴特峰,东至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处的南迦巴瓦峰,全世界14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雪山有9座屹立其间。
地处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尼泊尔逐渐成为陈业伟熟悉的国家。“书店是我每次都要光顾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世界上最全的关于喜马拉雅山脉的摄影出版物。”2007年的一天,在一家面朝雪山、没有顾客的路边书摊前,陈业伟忽然意识到,所有关于喜马拉雅山脉的记录,都只是围绕着南坡,甚至有的只是尼泊尔境内的一小片狭长区域,关于北坡的记录几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