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于索尼娅来说,“同存主义”早已超越了艺术理论的范畴,成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她将友人布莱斯·桑德拉(Blaise Cendrars)的诗歌转化成抽象的蜡版画,赋予字词色彩的生命力。她也自制“同存主义”风格的裙装,并常常穿着它同罗伯特一起去巴黎的布里耶舞厅(Bal Bullier)跳探戈,或穿到户外去写生。
俄国十月革命后,索尼娅再未收到过俄罗斯亲人的资助,从小无忧衣食的她便不得不将绘画放在一边,转而经营实用艺术,以期养家糊口。1918年,索尼娅在马德里开设了“索尼娅之家”(Casa Sonia)设计精品店,出售各式各样的生活家居物件,也提供高级时装定制服务。1925年,她在巴黎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Simultané,并同阿姆斯特丹的一家百货商店常年保持合作关系。这次展览里最大的一间展厅便被用来展示索尼娅的这些实用艺术设计。四匹布料在巨大的墙面展示箱中来回滚动,大量的布头和服装设计手稿被精心装裱悬挂于墙上,而展厅的中间则放置了不少桌子和玻璃箱,用以陈列服装、鞋履、箱包、伞具等生活物件。观者流连在此,仿佛进入了一间琳琅满目的百货公司,货品款式之多,令人目不暇接。不过,不论图案如何变幻,索尼娅的设计宗旨总是不变的“同存主义”。甚至可以这么说,索尼娅只是在不同材质的“画布”上不断探索“同存主义”新的艺术可能性。
直到1929年经济大萧条,索尼娅才结束了自己的生意,重新拾起画笔。她说:“经济大萧条解放了我。”索尼娅中期的绘画开始从类抽象走向绝对抽象的风格。她不再用几何图形来描绘任何自然形象,而是愈加注重形态与色彩间所能产生的律动感。《律动色彩-编号1076》(Rhythm Colour no.1076)便是这个时期的代表作,色彩被赋予旋律,而旋律则反之转化为视觉形态呈现在画布上。索尼娅晚期的画作则尝试运用水粉颜料来实验新的色彩结构和图式,作品《切分音》(Syncopated Rhythm)通常被认为是她以三联画的方式来表现和总结自己艺术生涯的三个阶段。
通过350余件作品,展览从最大程度上做到了对索尼娅·德劳内一生成就的回顾。罗伯特·德劳内和其他画家对她艺术的影响被尽可能地、有选择性地省略甚至忽略,这恐怕是本展览的遗憾。不过,索尼娅也值得拥有这样一次“任性的”个人狂欢,哪怕这场狂欢背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在生活与生存之间不断的挣扎。她是现实的,为了留在巴黎、为了战时经济生存所需,可以在感情与事业上做出妥协。也许她对实用艺术的欢迎态度,也多多少少缘于生活所迫。但无论如何,索尼娅都不能不被称为勇敢;作为艺术家,她打破了纯艺术与实用艺术之间的界限,并在批评声中坚持自我。作为设计师,她用前所未有的摩登感将女性从20世纪20年代的夸张花饰和褶边中解放出来,并深远影响了一系列追随者,比如著名的芬兰设计品牌Marimekko。如同她的画作,索尼娅·德劳内的人生充满了矛盾和对比,而这些对比、同存、碰撞所产生的,恰是她有质感的一生。
(本文图片均由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授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