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仰光的时候,正值昂山素季访华。一天早上来到昂山素季在茵雅湖畔的宅邸,真到了大学路54号这个著名地址,面前的平静和普通反而让人有点吃惊。灰蓝色的大门紧闭着,两侧挂着民盟NLD的标志,最上面一幅昂山将军的黑白照片,因为挂得太高,很难看清楚。
一群中国游客此时也下了出租车,看见面前平静的一切,他们很有些失望,硬是去敲了半天大门。游客们搬出了中缅关系友好,自己来一趟很不容易,十分崇敬昂山素季等理由,说服管家让他们“进去看一看”。缅甸管家最后被磨得不行,只好开了小门,给他们半分钟时间站在门口看一看。随着游客们心满意足的集体合影,昂山素季变成了另一种“到此一游”的符号。
跟游客单纯的热情相比,在缅的中国商人们觉得政治离自己很远。他们基本不与在野党打交道,谈论了几句坊间流传的政治判断后,再无更新的见解。
张云飞已经在缅甸工作了30年,在他的观察中,华人在当地政治上十分谨慎,很少有参政议政的积极性。对于越来越庞大的中国商人群体,当地的政坛也没有相应的发声。
林科文已经接管了家里的海鲜生意,他没有继续读大学,而是用了8年时间彻底适应了仰光的生活。他每天要向国内供应几吨海鲜,光一家上海的香辣蟹品牌餐厅,就固定每天从他这里收购1吨活蟹。仰光当地餐馆也都从阿文这里进货,他现在发愁的是,如何让生活习惯慵懒的缅甸工人每天多跑几家送货,并且避开白天最拥堵时段的车流。
阿文感觉最明显的变化是基础设施的提升,现在他已经不用担心停电的问题了,手机上网虽然比国内速度慢,也足够让他考虑做一个微信公众号,拓宽在仰光当地的客源。从2011年到现在,他所见到影响最大的还是地皮的价格,眼见着许多城里的仰光人靠卖地一夜暴富。“但是地皮涨得快跌得也快,最近因为马上要大选了,很多房地产项目都停滞了,大家都持观望态度,我听说有些地皮价格跌了百分之三四十,局部能跌到一半。”
韦伟证实了这个说法,他手头的很多顾问项目都暂时中断了,距离大选还有4个月,虽然街头还没有任何动静,暗流已经在资本市场中减缓了涌动。韦伟自己开始张罗一个中学留学项目,缅甸的富人跟中国的富裕阶层一样,热衷于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西方接受教育。由于长期的经济封锁,当地的中介资源并不多,现在社会一放开,需求也开始旺盛起来。
韦伟觉得这是个新兴市场。“这个生意投入的资金少,既不掠夺缅甸的自然资源,又解决了缅甸富裕家庭教育问题,当地人都非常欢迎。另外一个,这利用了我这些年在缅甸积攒下的人脉资源,这是随便跑来的一个中国中介无法比拟的。”
罗繁也在寻找新的增长点。Bestone在与网络运营商合作,推出自己的定制智能机,里面设置的应用商店,未来会在移动互联网领域继续Bestone的渠道优势。他也在跟国内的电商平台谈合作,中缅之间的互联网时间差会越来越短,罗繁倒是不担心自家公司会受冲击:缅甸这个市场说大就大,说小其实也跟国内一个省差不多。大鳄进场的时候,终归需要熟悉当地的人与他们共同合作。
手机之外,罗繁正在酒店业上追赶自己错过的机会。他正在联合国内的酒店品牌、建筑公司,要一起在缅甸做一个连锁酒店。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所有投资都是真金白银:“我们在缅甸没法贷款,外资银行对缅甸贷款的风险评估太高,很难申请下来。从国内银行贷款,又不认缅甸的资产。我们这个盘子都是花自己的钱,整个投资额下来也要大几千万元人民币。”
“对缅甸当地不了解,会血本无归。”罗繁告诉我,光是房地产,缅甸当地就有太多规则需要老老实实地学习。“像仰光大金塔周围一定范围内建筑不能超过六层,普通马路边盖楼,楼高不能超过建筑与马路距离的两倍。如果一块区域太小,即便是在正中心,按这个算法也建不了高层建筑,那如果不事先做好成本核算,一拍脑门就投资,必定亏钱。”
适应本地化的一个潜规则,就是先注册一个新加坡公司,再来缅甸做投资,罗繁说,现在市面上大量的新加坡公司实际上都是中国股东。“如果是中国公司,在缅甸走流程多少有点被动。这个年代还想按过去的胞波情谊办事,已经行不通了。”
(感谢实习生郭木容、刘彭媛对本文的帮助。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本文部分采访对象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