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已婚的米莉不同,达格妮似乎是真的在践行耶格关于“自由恋爱”的定义,她对每一个恋人都开诚布公。然而她的勇气也带来了不幸,这些鼓吹女性解放的男人无法摆脱世俗的嫉妒以及对女性的轻视,普兹拜科夫斯基后来甚至把家里的钥匙主动递给斯特林堡请求他和自己的妻子睡觉。斯特林堡和蒙克后来对达格妮敬而远之,因为他们无法想象除了他们以外的人也能够和达格妮发生身体关系。达格妮的冒险最终以悲剧告终,除了轻视她之外,普兹拜科夫斯基还信仰邪教,并且常常处于酗酒的狂怒中。为了维持生计,达格妮不得不整日劳动,最终成为普兹拜科夫斯基的奴隶,几个月后蒙克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风采不再,如同行尸走肉。最终他们不得不靠典当东西和借债度日。
蒙克的精神因此事受到打击,而此时的他也再度陷入了贫困和焦虑。他已经接近修拉去世的31岁,依然在世俗意义上一事无成。展览所得的1500马克扣除寄回家的部分,也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他以每幅100马克的价格出售自己的画,结果只卖出两幅,其中一幅还是易卜生的德文译者买的。他不再去黑猪酒吧,换了一个地方买醉,同时也在那里替人画像。他觉得也许是时候回到挪威了。回到奥斯陆后不久,他就画出了《呐喊》。
三、精神病院
奥地利画家奥斯卡·科柯施卡说:“上帝给了蒙克最杰出的天赋来感受恐惧。”《呐喊》是关于人类,尤其是现代人灵魂最直观的一张肖像。它把尼采要说的完全视觉化了:上帝死了,而我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取代它(在此后他给尼采的一幅肖像作品里,蒙克对背景的处理手法令人想起《呐喊》)。蒙克在此后的回忆里写到了画中这些扭曲的模糊线条,他认为在那个时刻,自然界的线条和色彩都被打碎了。他在《绝望》(Despair)、《抑郁》(Melancholy)、《焦虑》(Anxiety)等一系列作品中也都采用了类似的背景,《呐喊》也是他本人最满意的一幅,后来他也用版画的手法重新创作了一次。在1910年,他又画了一次《呐喊》。蒙克在给友人的一封信里说:“在那几年里,我几乎要疯了——那段时间里对于疯狂的恐惧一直纠缠着我,你知道我的画《呐喊》吧?我几乎到了极限——天性在我的血液里尖叫——我快要崩溃了……你了解我所有的画,你知道那都是我的感受。在那以后,我放弃了希望,没能力再爱了。”
1895年,蒙克的弟弟安德雷亚斯死于肺炎。安德雷亚斯本来是他这一代兄弟姐妹中唯一健康的,也新近结了婚,是最接近市民生活的那一个。家人的去世似乎不断在提醒他阴云的存在。他从小体弱多病,又长期酗酒,再加上贫穷,身体状况一直处于很差的状态,他相信自己也活不久了。接下来的几年里,蒙克创作了一系列死亡主题的油画。《临终床边》(Deathbed)描绘的是索菲在母亲去世的床边,她用双手捂住耳朵,眼睛瞪大,似乎想要尖叫,然而嘴却紧紧闭着。这似乎又是《呐喊》的另一个版本。而他另一幅《病室里的死亡》(Death in the sickroom)则重现了妹妹索菲去世时的情景。蒙克在画这些作品时,依然在处理自己的记忆。这幅画里的角色甚至包括他自己,但他没有画出自己的表情。根据画中人物的动作,我们可以判断出他们的角色。难以忍受压抑气氛的安德雷亚斯想要离开这个房间,蒙克的父亲站在床边祈祷,前景里是蒙克和他的两个妹妹。其中英格表情僵直,眼睛瞪得很大,而劳拉坐在椅子上,如果她站起来,她的身高将会冲破画面。蒙克认为这样的处理是符合他心中的现实的,他根本不想给画面添加任何他已不记得的细节,他只画下了记忆,和他涌动的情绪。画面上方正中央床头的耶稣像想必他是怀着沉痛的心情画出的,这个似乎很重要的角色并没有能力阻止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