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入城时为“国际委员会”成员的许传音博士讲述了日军实施三个月暴行的事实:安全区有一条规定,握有武器之人绝对不允许进入,也就是说中日双方的军人都不能进入安全区。但是日本兵以收容所和私人住宅里藏有中国士兵为理由,闯了进来。“日本兵用绳索将每10个或者15个中国人绑在一起,大约带走了1500多人。我立即向国际委员会的拉贝先生报告。拉贝先生与菲奇先生跟我一起,来到日本特务机关司令部抗议。日本人约定第二天上午给回复,结果第二天早上七八点左右,机关枪的声音传来,我们循声赶去,看到被带走的中国人被机关枪扫射,悉数被杀。”
当时有几百名日本记者和新闻纪录片摄影者随军,可是屠杀和强奸没有在日本报道。但是,日本从皇室到官员,都知道大屠杀的情况。大屠杀最激烈时南京城中日军最高将领、朝香宫亲王是良子皇后的叔叔、陆军航空本部长,东久迩宫亲王也是良子皇后的叔叔。陆军大臣、众议院议员、后备役、外务省也都知道。东亚局局长石射猪太郎在日记中吐露:“上海有信来,详细报告我陆军在南京的暴行,掠夺、强奸,触目惊心。天哪,这是皇军吗?”
松井石根是南京大屠杀时的司令官,面对检察官的询问,他为皇室开脱责任,朝香宫是入城前10天转入部队的,他与部队的关系短,所以没有责任。师团长才是责任的承担者。时任华中方面军副参谋长的武藤章又给松井石根开脱责任,说在占领南京的原命令中,只有选拔的模范部队才允许入城,但结果所有部队都入了城,为此,松井司令官呵斥了当时的幕僚。之后,松井大将在听说南京大屠杀之类事件之后,发狂一样严厉斥责了参谋长。然而事实是从天皇到司令官,没有人对暴行发布过实际的惩罚命令。
起诉书里,除了直接责任人松井石根,广田、板垣、武藤等文官都受到了追究。7名被判绞刑的战犯,并不是因为最主要的破坏和平罪,而是涉及南京大屠杀等暴行的战争罪,他们违反战争规则和习惯,杀害平民。罪状是“命令、授权及准许他们的下属官员违反战争规则而不断实施暴行。和故意蔑视自己的法律责任,不采取充分步骤保障遵守它们及防止它们被破坏,因而违反了战争法规。”
广田弘毅是死囚里唯一的文官,以广田弘毅为主角的历史小说《落日似火》是1974年的日本畅销书,还被拍成过电视剧。日本人一直不理解他为何要为军队的暴行偿命,他的悲剧绅士形象在日本广为流传,被描绘成受到询问时只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回答是或者否。可查阅过审讯记录的栗屋宪太郎写道,他不但向检方说清楚了木户幸一的重要作用,该承认和辩解的也都说了。
广田弘毅虽然不是侵略战争的煽动者,可在每个阶段,他都是机敏的追随者,跟他一样做过外相的币原喜重郎因为抗议陆军统治而辞去公职,可广田在1933到1938年,一直留在首相和外相这样大权在握的位置上,南京大屠杀的不作为是其中一项。法庭的理由是:“他以外务大臣的地位,在日军进入南京城后,立即接到了关于这类暴行的报告。根据辩护方面的证据,他认为这类报告是可信的,并曾经就这项问题咨照陆军省,还从陆军省得到保证,说将停止这种暴行。在得到保证以后,至少一个月中仍续有关于暴行的报告。他明知上述保证没有实行,并且每天都进行着成千的杀人、强奸妇女,以及其他的暴行,他却以此种保证为满足,他的怠忽已达到犯罪的程度。”
1998年,卢旺达问题国际刑事法庭对让·保罗·阿卡耶苏的判决时,把广田案作为先例:事实上,平民可以为违反国际人道法负上责任,这是确定无疑的,至少自从东京审判以来就是这样。在东京,日本前外务大臣广田为南京暴行中发生的犯罪行为被判有罪。
终点与起点
经过两年多的审理,1948年11月12日,判决的日子到来了。《朝日新闻》社会部的野村正男详细记述了战犯们听到刑罚的反应:土肥原听到自己被判绞刑,矮胖的身子一瞬间似乎摇晃了一下,然后当众无力地摘下耳机,踉踉跄跄地行了一个礼;广田闭着眼睛,向前弓着身子,听到英语宣判后摘下耳机,面向二楼旁听席上的女儿微笑后离开;板垣“啪”地向前迈出一步,利落地放下耳机,以一个士官学校学生的礼节离开,并没有行礼;木村作为东条的“副职”,预想到他被处以极刑的人少之又少;松井石根点了点头,迅速转向右边离开了,让人感到他在逃避命运;武藤章刮了胡子出席法庭,他转过头来行注目礼;东条英机泛绿的卡其布军服在灯光下似乎膨胀起来,对于绞刑,他轻轻地点了两三下头,向楼上瞟了一眼,不紧不慢地离开法庭;木户幸一被判终身监禁,他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有部分人预测他会是天皇的替罪羊,但这个预测现在被推翻了。
从结果上看,七个绞刑战犯为他们制定的侵略计划和无数家破人亡、无辜百姓被残暴杀害付出生命代价,正义得到了伸张。国际法律学者横田喜三郎强调,定罪是日本为进行侵略战争和实施暴行应得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