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而可研究犀皮漆工艺,还要得益于王世襄和袁荃猷夫妇的相关研究。当年王世襄注解《髹饰录》,对犀皮漆的工艺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袁荃猷无意中结识了北方犀皮漆制作工艺代表人物桂茂栲先生,从他那里获得了许多珍贵的一手资料。桂茂栲先生做犀皮漆的手法,是在烟袋杆上先上一层石黄入生漆,调成厚“底”,趁其未干,用拇指推出一个个突起的小尖,名曰“打埝”。入阴房干透后,再把红漆、黑漆相间地涂在尖顶上,上一次入阴房一次,共四五道,为的是尖端长得更高些。此后通体上漆,最后用磨石及炭打磨,凡是打埝高起的地方,磨平后都围绕着一圈圈红、黑的漆层,形态像松鳞,层次分明,致密流动。
这些描述给了甘而可很大的启发,他意识到“打埝”是制作犀皮漆的关键。“埝的形状、高低、疏密,决定了之后磨出来的花纹是什么样的。”打埝首先需要调制稠漆。为了增加稠度和硬度,甘而可往生漆中加入一些蛋清,这样的漆用来打埝才“立得住”,否则就会慢慢塌下去,没有高度,也就没有了后面多层上漆的基础。但是由于埝的高起,往往外面的一层漆干了之后里面还没有干,就会产生皱皮收缩的现象,所以这时候甘而可反而要想尽办法让外层的漆干得慢一些。
打埝的手法则多变,只要能将埝施布得宜,方法不拘一格。常用的有“推埝”,即是桂茂拷所用的手法,此外还有“沾埝”,选用老丝瓜络中肌理丰富的部位,蘸稠漆在漆胎上起花纹。这是甘而可常用的方法,他觉得丝瓜络肌理丰富,蘸漆打在漆胎上会出现各种奇异形状。“以此种方法打埝,层层髹色漆经打磨后大多能呈现行云流水般的花纹。也正是因为我用了这种手法,做出的犀皮漆肌理更接近明代犀皮漆,线条比较自然流动。”此外还有“篦埝”的手法,先将稠漆均匀髹涂、覆盖在漆面上,用竹片或木片制成弯曲的形状,在稠漆面上按压起花纹,这样的犀皮漆表面的花纹大小较为一致。
甘而可打埝的时候,看上去像是在写行云流水的草书,用丝瓜络蘸取稠漆之后,手法灵动跳跃,推光漆面上就出现了或大或小、或长或圆、或粗或细的图案,而且还彼此粘连,绝不相同,又浑然一体。“光看是不行的,得心到、眼到、手到。”甘而可说,如今的熟练得益于无数遍操作的经验,同时年轻时的绘画功底也帮了不少忙。打埝之后,待稠漆阴干,就要上一遍遍的色漆,如同之前制作胎骨时一般进行周而复始的工序。
色漆是由生漆加入不同的色料粉末调制而成,诸如银朱、朱砂、石黄、石绿、珊瑚等。最基本的色漆以红、黄、黑为主,明代杨明在《髹饰录》注中对犀皮漆的色漆髹涂方式做了详细介绍:“黑面红中黄底为原法。红面者,黑为中,黄为底;黄面赤、黑互为中、为底。”然而人们为了犀皮漆色彩的丰富,也往往会加入绿色、紫色、褐色等。为了让颜色更加绚丽生动,甘而可还仔细琢磨加入黄金的方法。他在漆面刷一层用60%的生漆与40%的桐油专门调制的金胶漆,然后将极薄的金箔贴在漆器上,再刷上一层透明漆。在后期的层层打磨下,金箔会随着埝的形状,如同色漆一样,显现出变幻莫测的条纹。“丰富的纹理是犀皮漆的关键所在。古代的犀皮漆作品,色泽凝厚不透明,有板结感和平面感。我希望在色彩上尝试一次突破,因此引入了古代从未用过的一些原料,如金、银等贵金属,及松石、珊瑚等。与传统色料相比,它们色泽更为鲜艳,气息更为华贵。不管磨成细粉还是碾成碎屑,都能在漆层中显现出丰富的色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