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好友张之路忽然打来电话:“老孙,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准许70岁的人学车了!”孙幼军欣喜若狂,这一年他正好70岁,他要抓住这个尾巴。驾校远在西山脚下,他每天清晨顶着星星赶班车,从坐在车里浑身冒热汗直坐到车窗挂上一层冰霜,车里冻手冻脚。班车在驾校刚刚停下,他便随着车里的人夺门而出,冲刺目标是大厅挂号处。“早挂上号就早拿到教练车,排在后面很可能拿不到号儿,今天就算白辛苦一趟。”孙幼军气喘吁吁地跟着大家跑,“觉得自己就像林格伦童话里的小飞人。”
神奇的是,第一次考试孙幼军就拿到了驾照。第二年,家里买了一辆排气量2.0的德国高尔夫舒适型小汽车,孙幼军用儿时的爱犬给车命名,叫它“黑子”。很大的北京,在孙幼军眼中忽然变得很小。“有一次,他从西城区的家里开到北边的健翔桥给出版社送材料,回来时撞到一个水泥墩子上,把保险杠撞坏了,光维修费就花了5000块钱。”朱景彦嗔怪道,“他开车快着呢,给他交保险费,人家保险公司都倒了霉。”
在妻子的劝告下,孙幼军只好改骑电动车,而他的驾照也在75岁时按国家规定被吊销。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影响他追求速度的快感。有次开完会,一位友人开着小汽车走了,走着走着,突然在后视镜中看见孙幼军骑着电动车在后面追他。友人赶紧把车停下来,讨饶地说:“我求求你,不要追我好不好。”这个童心未泯的“怪老头儿”听完便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老之将至的孙幼军依然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他是最早使用电脑写作的童话作家之一,在他的鼓励怂恿甚至是鞭策之下,老朋友们才开始接触这个高科技工具。“你要是来家里做客,他会指着楼下的‘黑子’和自行车、电动车骄傲地说:‘看,那是我的车!’仿佛它们都是他的孩子。”朱景彦忍不住数落丈夫,语气里却满是欣赏,“他就是这么个人!家里光他丢的自行车就有7辆,他还爱摆弄照相机、摄像机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孙幼军年轻时就心脏不好。“他的心脏有传导阻滞问题,有时一分钟才跳三四十下。医生都说,他这个心脏能为他服务82年,已经非常了不起。”朱景彦告诉我们,孙幼军的父亲就是因为心脏病而早逝。从2004年起,孙幼军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他的基础病很多,2004和2011年得了两次脑血栓,2009年还因胃出血住院,接下来是舌咽神经疼和肾功能衰退。”让朱景彦头疼的是,“医院开的药,他从来不主动去吃,都是我拿着药放到他手里,哄着他才非常不情愿地把药吃了。”
今年1月的肺炎,给了孙幼军日益脆弱的健康沉重一击。“他在电脑上怎么也想不起来要打的字,沮丧地把键盘往前一推,不停地念叨着自己没用了。”当天晚上,孙幼军就发起烧来得了肺炎。到了7月,情绪日益低落的孙幼军常常坐在电脑前发呆,与之前那个乐观无忧的“怪老头儿”判若两人。朱景彦为了逗他开心,想给他做点爱吃的菜。“以前他是无肉不欢,家人为了健康不给他吃,他还不高兴。可现在我问他想吃米粉肉吗,他却没了往常的高兴劲,只是讷讷地说:‘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朱景彦心里顿时一沉,那个总是像个孩子撅着嘴说“我不知道人老了这么受罪”的“怪老头儿”已经渐行渐远。
永不折断的不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