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寻找张爱玲的气息,在想象里,我能够触摸曾经的她吗?
初抵香港,我毫不掩饰自己所期待的香港,是《倾城之恋》里把窗帘都染蓝的浅水湾,是葛薇龙小家碧玉传奇的半山,是张爱玲和邝文美买一只闹钟的皇后大道,是她在兰心照相馆拍照的北角,是夜晚抬头仰望的“紫阴阴的嫩兰的天”。
张爱玲所形容的香港,似乎总脱离不了一个“紫”。“紫黝黝的蓝天”,“藕色的天与海”。大约香港,在当时年轻的她的眼中,总脱离不了一股浪漫与深沉并存的紫色调,既是瑰丽,又有一种最深层的悲哀。
“凄清的天与海。”她这样说。
张爱玲对于香港,应该说是喜欢的。香港启发了她最初发表的一些作品,是她文学道路的敲门砖,灵感最初来源的城市。《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茉莉香片》;接着,还有《倾城之恋》、《连环套》。到了美国后创作了《色·戒》。她在《重访边城》里说:“……太喜欢这城市(香港),兼有西湖山水的紧凑与青岛的整洁,而又是离本土最近的唐人街。有些古中国的一鳞半爪给保存了下来,唯其近,没有失真,不像海外的唐人街。”
染蓝窗帘的浅水湾
张爱玲对于浅水湾有一种情结,这和她在香港大学上学时,母亲来港下榻于此相关。母亲对于她来说,是一个美了很多年的女人,一种传奇。她从小在母亲的华光与流彩中长大,于张爱玲心中,母亲是一种类似于神的存在。
这个美丽的母亲当年下榻于当时全港最高级的浅水湾酒店。张爱玲在向学校嬷嬷报告母亲住址的时候,内心有股压抑不住的自豪。
她母亲逗留香港的那段日子,她时常去浅水湾酒店探望。坐完公交车还得走很长的一段路,
于是,在张爱玲笔下,她把那些最美的人配给这片最美的海滩。无论是范柳原和白流苏的定情博弈,还是“第一炉香”姑母闲时去游泳之处……浅水湾于她是心中的一块圣地。
2015年8月底,我于铜锣湾跳上一辆双层公交车。出离市区,沿着陡峭的山路穿行无羁,向浅水湾进发。在一本香港警察写的书里曾说,在香港,若想体验《头文字D》的“漂移”,其实不用夜半赛车,坐香港“小巴”也会有同感——下车后那种双脚站不稳的眩晕以及捡回了一条命的感觉。
我这次坐的虽不是“小巴”,但也感到了香港司机陡峭急激的驾驶风格。在仅容两辆车行驶的窄小山路上,我们和迎面而来的车迅速擦身而过;山路常呈50度左右的转弯,二层公交车顶部不时碰到沿路伸出的树枝,传来砰砰巨响。但观看这些司机的表情,却都无比淡然惯熟。有一次一个出租车司机因着和我们讲话,差点没看前方。
张爱玲在《茉莉香片》里所说的“公共汽车猛地转了一个弯”,到现在依然真实存在。
在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公交漂移”后,我好不容易听到站名。一下车,浅水湾的海水终于像一块画布舒展在眼前。那种港湾城市特有的“海上生明月”,英国康沃尔郡也有,只不过香港的浅水湾没有康沃尔那般幽深曲折,更朗阔些。
眼前的这片海水,延伸着的,似乎没有张爱玲描述的那么“蓝”,而是白中泛青,吞吐着蜜合色的沙滩,以及远处的绿山。绿山上层层叠叠铺满精致紧凑的蓝色公寓。
彭浩翔的《维多利亚壹号》描述了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女生,为了能买一间看得见海的公寓,不惜谋杀前后左右的邻居,从而使那间屋降价。此刻,望着眼前的这片景致,似乎有些理解了在香港住这种向海之房的欲望。它确实是极美的,而且是在这忙碌紧张的都市,得到浪漫诗意喘息的契机。
海滩上人不多。这是白流苏和范柳原嬉笑着拍打身上小虫子的地方,是流苏看见化成灰也认识的萨黑夷妮的地方。我静静坐下来,闭上眼睛,海浪在向我诉说这里的传奇与变故。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或是每个人都在希冀自己成为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