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魔岩演唱会在香港红磡馆的举行成了中国摇滚的标杆事件。同行的高原拿出了最近距离的照片,有一张是来探班的杜可风,站在彩排的张楚旁。吉他弦松了,张楚硬着头皮不敢停,最后越来越难受,只好道歉再唱一遍,底下掌声一片。对于香港演出的影响,张楚在意料之外。照片里记录的发布会上歌手的表情也是各行其是,几乎没有人对香港媒体露出笑容。当时何勇对香港记者说,除了张学友,“四大天王”都是小丑。一张虚焦的照片里,窦唯正在向何勇借火。至今何勇也觉得自己说出的是自然评价。高原拍摄的何勇在大街上对着个矿泉水瓶灌水。“我们的青春期没有受他们影响,大家都喜欢港台歌的时候,我们早就一心痴迷于欧美摇滚乐了。”
“魔岩”自己也没想到这次演出会造成那样空前的欢迎程度,第一场很多票都是赠送出去的。那是张楚第一次去香港,他强烈的印象包括狭小的街道、各种型号的车、各种风格的建筑。“也能看到他们挺人情味的一面。”比如李劲松,带他们去吃饭,厨师都是他的朋友。在现场高原能一下子肾上腺素飙升,“浑身发热”。“魔岩”在香港的照片一直是高原最喜欢的一组,一张照片里,窦鹏在香港弹一把新买的“马丁”,当时国内还没有这么好的琴,所以不知道新琴的音很不容易准,得使劲练才能让琴适应人。
当时香港的摄影记者穷尽所能做了一些近距离记录,但都拿不出高原站在后台甚至台上,散场时一大队人走路的那样不刻意的照片,大家在回程飞机上睡得横七竖八,都进入了高原的镜头。何勇回忆,演出完“人基本上就废了,就是累,精神就塌下来了。有点儿太投入了吧,而且歌又特别狠,不用元气不行的那种”。
走过魔岩时代以后的中国摇滚,尤其是“三杰”,在张楚自己语言里成了“三劫”。张培仁回忆这场没有知名度、没有事先张扬、不知道什么形式的演出居然是让观众们全都站着看完。“有个人边撕自己的衣服边大声喊叫,这人就是黄秋生。”结果因此主办方还挨了罚单。
摇滚乐队在西方摄影史上是很浓重的一笔,摇滚乐手照片的精彩与音乐并驾齐驱共同构建了摇滚文化。“我们印象中的摇滚乐手应该是什么样子?”是法满希望呈现给社会的,甚至有点“坏”的成分,而高原自己首先给书里的人都打了招呼,才能刊登。
活着
名和利接踵而来,摇滚乐圈逐渐散淡。之前高原和摇滚乐手们在一起吃饭,谁被人要个签名还要被大家乐一阵。这种改变非常巨大,尤其对于本来经济就成问题的乐手们来说。高原说,这个圈子她非常不喜欢,但喜欢的是里面的个体。演唱会之后很多人的境遇发生了变化,有人乍富,有人成名,有人沉沦,但在高原镜头下却“都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亲近的深入关系是高原摄影“平视”的关键。她说自己从未仰视过这些人,同样也从不审视。有些有“冲击力的照片”在法满看来特别好,充分诠释了摇滚的狂放不羁和极度自由,可是高原的身份也会起“悠着”的作用。高原会先为朋友想,“放出来不太好吧,人家都有孩子了”。书中选取了一张“老狼”的照片非常温暖。老狼坐在自家老楼楼道里的沙发上,稍微有点垂着头。很低视角地看着高原,甚至比高原拍《恋恋风尘》封面照还要更好看。老狼是她的发小。“是红起来还没变的人。”两个人住得很近。据说老狼因为最早富裕起来,常常请“大饭”,那个时候蹭饭的人多,呼啦啦来一大帮,也不知哪来的。高原说老狼“从没急过”。她去年请老狼帮忙出席一个活动,活动结束一起吃饭时老狼偷偷把账结了。“我说我的活动你结什么账?老狼急了:‘你一女的还带一孩子……’”
她看准了“演戏就靠演戏,唱歌就靠唱歌”的人。高原仔细想了想,这回出书,她的拍摄对象有5%没有同意。一方面她得意自己挺会交朋友,一方面又吐槽自己“也有失败呀”。她拍过许巍5年,也拍过汪峰5年。汪峰出现在书里还是给孟京辉的话剧做音乐时的样子。“我自己后来拍不下去了,没有新意啊!”她取消了合作。